硝烟未散，残阳如血。
太阴魔宗的山门前，原本宏伟的石柱只剩下断壁残垣。
苏长歌单膝跪地。
他手中的那把正道长剑早已卷刃，却依然像根拐杖一样，死死支撑着他那具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身体，不让他倒下。
那一身曾经不可一世的大红魔袍，此刻已经变成了暗沉的黑红色。
那是凝固的血痂，混杂着数百名正道修士的血，以及他自己几乎流干的精血。
“呼……呼……”
他的呼吸声像破风箱一样沉重，每一次起伏，都会从嘴里涌出带着内脏碎片的血沫。
而在他身后，那个被他用布条一圈圈死死绑在背上的红衣少女，依旧在昏迷。她的头无力地垂在苏长歌的肩窝里，气息微弱如游丝，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逝。
但他依然背着她。哪怕脊椎骨都在哀鸣，也没有松开哪怕半分。
在他面前十丈处。
一袭白衣胜雪、不染纤尘的洛倾城分身静静地站着。
她与这满地尸骸、血流漂杵的地狱景象格格不入。
她手中的那把重铸断剑，稳稳地指着苏长歌的眉心。
剑尖吞吐的寒芒，只需再送出一寸，就能轻易取走这个强弩之末的魔头性命。
赢了。 正道赢了。
但洛倾城没有刺下去。
因为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缓缓抬起了头。
那双被血污覆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求饶与恐惧。
有的，只是一种让这位浩然女帝都感到心悸的——决绝。
“洛……倾城。”
苏长歌喘着粗气，艰难地喊出了那个藏在心底的名字。
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嘲。
洛倾城握剑的手微微一颤，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楚，随即被冰冷覆盖：
“你现在是阶下囚。有什么资格，直呼本座名讳？”
“资格？”
苏长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血牙，“就凭这个。”
他松开了那只握着卷刃长剑的左手。
嗡——！
只见他的掌心之中，一团漆黑如墨、混杂着暗红血色的能量球，正在疯狂跳动、压缩、坍塌。周围的空间因为这团能量的不稳定，出现了细密的裂纹，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那是【元婴体验卡】失效后残留在体内的所有魔神之力，以及他燃烧了这具体魄最后三滴本源精血汇聚而成的——毁灭之种。
“自爆。”
苏长歌看着洛倾城微缩的瞳孔，嘴角的笑容变得疯狂而肆意：
“我知道我现在杀不了你。你这具分身太强了。”
“但是……若是我在这里自爆。”
“这里是魔宗地脉节点。这一炸，方圆十里，寸草不生。空间乱流会吞噬一切。”
苏长歌的目光扫过远处那些正在清理战场的正道弟子，声音幽幽：
“你带来的这些正道精英，至少要死一半。而且……这种因果业力，会算在你浩然宗的头上。”
“你敢赌吗？我的圣女大人。”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 也是一个穷途末路的赌徒，最后的梭哈。
洛倾城握剑的手指关节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死死盯着苏长歌。
她看得出，这个男人不是在开玩笑。
他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劲儿，一点都没变。
“你想怎样？”
洛倾城的声音冷得像是在掉冰渣，“威胁我？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
“我没想活。”
苏长歌摇了摇头。
他费力地侧过头，用脸颊蹭了蹭肩膀上墨画眉那冰凉的小脸，原本疯狂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温柔。
“放她走。”
苏长歌指了指背上的少女，声音低沉：
“她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脑子不太好使，是被我忽悠才入的魔道。她什么都不懂。”
“放她一条生路。”
洛倾城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那种名为“嫉妒”的毒蛇，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孩子？什么都不懂？’
‘苏长歌，你当我是瞎子吗？’
‘刚才在那修罗场中，你们生死相依，你把她绑在背上，为了她杀得血流成河……现在，你又要为了她，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
“苏长歌……”
洛倾城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和酸涩，“为了一个魔教妖女……你竟然愿意做到这一步？”
“当年你为了‘大道’推开我……如今，这‘大道’换成了人，你倒是学会深情了？”
苏长歌沉默了。 他没有解释，也不想解释。
他只是看着洛倾城，眼神平静：
“只要你发下天道誓言，让她平安离开。”
苏长歌深吸一口气，掌心中那团狂暴的能量缓缓散去。
他松开了所有的防御，敞开了自己的胸膛。
“我苏长歌这条命……归你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带回去审判也好，想当场处决也罢……我绝不反抗。”
风，停了。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正道女帝，一个是跪地求饶的魔道囚徒。
但在这一刻，输的人，却是那个站着的人。
洛倾城看着苏长歌那副“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的样子，心中恨意滔天，却又痛彻心扉。
她不能拿数千弟子的性命去赌苏长歌的自爆。
而且……哪怕到了这一步，她私心里，依然不想让他死。
活着……至少还有折磨他的机会。 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好。”
良久。
洛倾城收剑回鞘，声音恢复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只是听起来有些疲惫：
“本座答应你。以浩然宗气运起誓，放她离去。”
她一挥衣袖，一道金色的流光飞出，化作一副刻满符文的沉重枷锁，以此世最屈辱的姿态，落在了苏长歌的面前。
“现在。”
“戴上这副【缚灵锁】。”
洛倾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如刀：
“跟我回浩然宗受审。”
苏长歌看了一眼地上的枷锁，又看了一眼背后呼吸微弱的墨画眉。
他笑了。 那是一种卸下了所有重担的、解脱的笑。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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