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宗后山禁地,常年被一层稀薄的紫雾笼罩,即使是白日也显得阴郁森然。雾中隐约可见断壁残垣,那是千年前那场正邪大战留下的遗迹。而在这片废墟的核心,一道若隐若现的意念正在苏醒。
确切地说,它从未真正沉睡过。
禁地残念——这道意识的诞生,源于上古时期一位在此陨落的散修大能,神形俱灭前,最后一点执念与天地灵气结合,意外化为不朽的灵体。千年岁月里,它见证了无数人闯入禁地寻求机缘,也亲眼看见更多人被禁地本身的凶险与守护此地的“守门人”诛杀。
直到十年前,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误入此地。
那男孩就是林青,当时只是缥缈宗外门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子,因躲避同门欺凌而慌不择路,闯入禁地外围。禁地残念本可以像对付其他闯入者一样,引动禁制将其抹杀,或是任由守护禁地的“影卫”处置。但当它感知到男孩体内那丝微弱的、却异常纯净的木系天灵根时,一种久违的波动触动了它古老的记忆。
鬼使神差地,残念不仅没有伤害林青,反而暗中引导他避开了几处致命陷阱,并在他昏迷时,将一缕微薄的先天木灵之气注入他体内。这缕灵气成了种子,悄然改变林青的体质,也让残念与林青之间建立起一种玄之又玄的联系。
此后十年,林青修为虽然进展缓慢,在宗门内依旧不起眼,但他总是“运气极好”,总能“偶然”发现一些年份恰到好处的灵草,或是“意外”避开修炼上的岔路。只有残念知道,那是它在暗中照拂。看着林青从稚童成长为清俊少年,残念那早已冰冷的情感核心,竟生出了一丝类似长辈对晚辈的守护之心。
然而,最近守门人的行动让它感到了不安。
守门人,并非单指一人,而是一个隐秘传承的组织,其成员代代相传,使命就是看守这片禁地,防止任何人深入核心,也阻止禁地内的“危险存在”离开。残念虽无形无质,难以被彻底消灭,却也受困于此,无法远离。历代守门人与其说是监视,不如说是与它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只要残念不试图突破禁地或大规模影响外界,守门人也对其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一代的守门人首领,是个例外。
代号“影枭”的男子,手段凌厉,心思深沉。他不仅加强了禁地外围的巡逻,更开始系统性地调查所有与禁地有过接触的人。林青十年前的误入,显然已经引起了影枭的注意。最近几次,残念都感知到有隐晦的神识扫过林青居住的外门弟子院落,那神识的气息,与影枭如出一辙。
“不能再这样下去。”紫雾深处,一道模糊的意念波动着,仿佛叹息,“影枭生性多疑,手段狠辣。他若认定林青与我有染,必会除之而后快。”
残念清楚,影枭对任何潜在的“不稳定因素”都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林青的存在,在影枭眼中,很可能就是一个需要清除的隐患。而林青如今的修为,在影枭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必须隐藏自身,切断与林青的一切明面联系。”残念做出决定。这意味着它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暗中帮助林青,甚至要主动抹去林青身上可能残留的、与自己相关的微弱痕迹。这个过程需要极其小心,否则反而会留下更大的破绽。
紫雾开始缓慢地旋转,残念集中它积累了千年的精神力量,如同最精密的绣花针,一丝一缕地剥离它与林青之间那无形的纽带。每剥离一丝,残念就感觉自身的“存在”暗淡一分,但它别无选择。同时,它开始主动搅乱禁地外围的灵气,制造一些无关紧要的异动,试图将守门人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回禁地本身。
“孩子,后面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残念最后“看”了一眼缥缈宗外门的方向,那模糊的意念中,充满了担忧与无奈,随后彻底沉寂下去,仿佛与周围的废墟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南离州边境的一座繁华仙城中。
“三浪道友,这批‘凝霜白莲’的品质,可是近十年最好的了。您看这花瓣上的灵纹,至少是生长在灵脉节点上三百年才能形成。”满脸堆笑的灵植商人将一株被封在寒玉盒中的莲花推到桌对面。
被称作三浪的男子,看起来三十许岁,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一袭青色锦袍看似普通,实则暗蕴灵光。他正是近年来在周边几州声名鹊起的散修浪三刀,人称“三浪”,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和对天材地宝的精准眼光闻名。
他漫不经心地拿起寒玉盒,神识一扫,点了点头:“是不错。价钱就按之前说的,再加一成,这些我全要了。”
灵植商人喜出望外:“道友爽快!”
交易完成,三浪将装有凝霜白莲的储物袋收起,正准备离开茶室,怀中一枚贴身佩戴的青色鳞片忽然毫无征兆地发起热来,紧接着传出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求救神念:
“三浪……大哥……缥缈宗……危……速来……”
神念戛然而止。
三浪脸色骤变,霍然起身!
那枚青鳞,是他义结金兰的兄弟青麟的本命逆鳞之一!青麟本体乃异兽青鳞蛟,数百年前三浪尚弱小时曾救过他一命,两人从此成为过命之交。青麟性子沉稳坚韧,若非遇到真正生死攸关的大危机,绝不可能动用这枚逆鳞传讯,而且讯息如此简短微弱,显然处境已极度危险。
缥缈宗?三浪眉头紧锁。那不是北边云岚州的一个中型宗门吗?青麟怎么会跑到那里去,还陷入危局?
没有时间细想了。逆鳞传讯有距离限制,且极耗元气,青麟必定在力所能及的最后时刻才发出求救。多耽搁一刻,青麟就多一分危险。
“伙计,结账!”三浪丢下一块中品灵石,身影一晃,已出现在茶楼之外。他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在城中租赁的洞府方向疾驰而去。
洞府内陈设简单,最显眼的是一个占据半面墙的多宝格,上面摆放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盒子、玉瓶、锦囊,皆是三浪多年来搜集或交换得来的珍稀材料、灵丹、法宝,其中就包括刚刚购得的凝霜白莲。这些几乎是他作为散修的全部家当,尤其是那批凝霜白莲,是他为换取一门顶级炼体功法而准备了数年的关键物品。
但现在,这些都顾不上了。
三浪挥手间,将多宝格上所有物品一扫而空,收入数个高级储物法器,又迅速检查了洞府内几个隐秘的暗格,取出里面存放的灵石、符箓和保命丹药。整个过程不到一盏茶时间。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腰间一枚温润的白玉佩亮起柔和的光芒,一个带着些许幽怨的柔美女声在他脑海中响起:“三郎,你答应今日陪我去看云锦坊新到的霓裳羽衣的,又在忙些什么?”
是三浪的红颜知己,出身本地修仙家族的白莲仙子。两人相识数年,关系暧昧,白莲对三浪情根深种,三浪对她也有几分喜爱,只是他天性不喜束缚,始终未给明确承诺。
若是平时,三浪或许还会调笑几句,安抚一番。但此刻,他心中只有青麟那断断续续的求救声。
“白莲,”三浪深吸一口气,通过传音玉符回道,“我有急事,必须立刻离开,归期不定。那件‘冰心坠’,就当是我赔罪的礼物,愿你早日寻得真正良配。”
说完,不等白莲回应,他指尖灵光一闪,竟是主动切断了与那枚传音玉符的联系,并随手将玉符放在洞府内的桌上。那冰心坠是一件价值不菲的上品清心凝神法宝,本是准备下次见面时送给白莲的。
做出这个决定时,三浪心中并非没有波澜。他知道这近乎绝情的举动会深深伤害白莲,或许再无挽回余地。但一边是儿女情长,一边是兄弟生死,他浪三刀混迹修真界多年,恩怨分明,此时没有丝毫犹豫。
兄弟有难,必赴汤蹈火。这是他浪三刀的原则。
不再留恋,三浪化作一道青色遁光,冲天而起,朝着北方云岚州缥缈宗的方向,全力飞驰!遁光快如闪电,显示出他心中焦急如焚。沿途景物飞速倒退,他脑海中不断盘旋着青麟的求救信息和“缥缈宗”这个名字。
“青麟,坚持住!大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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