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刺骨。
不是冬日风雪那种凛冽,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潮湿霉气的阴冷。空气里弥漫着腐朽和绝望的味道,像陈年的蛛网,粘稠地缠绕在呼吸之间。
沈清辞睁开眼。脑子有一瞬间的停滞,她的记忆前一刻还停留在突破至大乘境界,力量无比磅礴,已经飞升至外界,脑海中残留着暗黑宇宙中大量星体闪烁的画面,下一瞬,却突然变为一个凡人。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太好,绕是沈清辞心智坚定,也有片刻恍惚。但她却又觉得仿佛都是理所应当的,早在上个世界,她就知道,她的“飞升”与他人不同。万象天空间可能会带着她,穿越到任何一个世界。因此,有如今的境遇,她丝毫也不意外。当务之急,是尽快融入这个世界。
视线所及,是结着蛛网的房梁,瓦片残破,漏下几缕惨淡的月光,照亮了积满灰尘的角落。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异味、几乎板结的稻草和破烂棉絮。屋子里空荡荡,除了一张歪斜的破木桌和一个缺了口的陶碗,再无他物。
胃里火烧火燎,喉咙干得发痛。
这具身体,虚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属于原主的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汹涌地冲入她的脑海,带着不甘、怨恨和深入骨髓的绝望。
柳微澜,当朝吏部尚书柳承明之女。因父兄权势正盛,被选入宫,封为澜嫔。初入宫时,也曾有过短暂的风光。可惜,帝王心术,深不可测。她的入宠,本就是年轻帝王为了麻痹、分化柳氏一族的一步棋。待到她父兄在朝中势力被逐步剪除,构陷的罪名如同罗网般落下——通敌叛国,铁证如山(自然是精心伪造的)。父兄被斩于市口,家族男丁流放,女眷没入奴籍。可怜她一家忠心为国却落的如此下场。
而她,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澜嫔,成了皇帝彰显“仁德”、未将其一并处死,而是打入这不见天日的西苑冷宫的弃妃。打入冷宫不到半月,原主就在这饥不果腹、悲愤绝望中,被初夏的一场风寒夺去了生机。
“真是……好一出兔死狗烹。”沈清辞低语,声音沙哑得厉害。她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无力感传来。
这处境,比第一个修仙世界刚醒来时,似乎还要糟糕几分。至少那时,还有个破烂的弟子身份可利用,有个明确的敌人和目标。而这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她是一个被皇帝亲自下令废弃、无人敢沾惹的罪妃,一个连最低等宫女太监都可以肆意欺凌的存在。
冷宫,并非真的无人问津。那些失了势的女人在这里挣扎等死,为了半块馊馒头,一口干净水,都能斗得你死我活。原主记忆里,就有几个疯癫或刻薄的“邻居”,还有那些克扣用度、甚至暗中使坏的看守太监。
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必须尽快离开。
当务之急,是恢复这具身体的行动力。
沈清辞凝神内视。好在,她大乘期的神魂本源未损,只是受限于这具凡俗肉身的桎梏,能调动的力量微乎其微。万象天亦与她神魂相连,虽因世界规则不同和自身状态低迷,开启困难,联系微弱,但并非完全隔绝。此间灵气十分微弱,怕是不足以引动符咒或使用法术,能够利用的,也就是超于常人的神识和空间内的部分丹药了。
她集中全部神念,如同在淤泥中艰难穿行,终于触碰到了那一方随她穿越而来的神秘空间。
感应到了!
心念一动,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淡淡莹白光泽的丹药出现在她干裂的掌心。这是最低阶的“回春丹”,在修仙界是给练气期弟子疗伤用的,对于凡人而言,已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圣药。丹药出现的瞬间,一股极淡的药香散开,连这屋内的霉味似乎都被驱散了几分。
她毫不犹豫地将丹药放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坚定的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如同久旱逢甘霖,干涸的经脉、枯萎的血肉,开始贪婪地吸收着药力。剧烈的疼痛和麻痒从身体深处传来,那是断裂的生机被强行续接、暗伤被迅速修复的过程。
她咬紧牙关,忍受着这凡人难以承受的药力冲刷。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似乎亮了一些。身体的虚弱和痛楚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与力量感。虽然距离她全盛时期不及亿万分之一,但至少,这具身体已经恢复健康,甚至比寻常女子还要强健几分。
她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目光落在旁边那件散发着酸腐气、颜色灰败的宫装上。这是原主被打入冷宫时穿的那身,早已污秽不堪。
不能穿这个。
她再次凝神,沟通万象天。这次更加费力,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片刻后,一套粗布麻衣,以及几块碎银子、一小串铜钱出现在床上。这是她在第一个世界凡人国度游历时,随意收起的一些东西,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迅速换上干净的粗布衣裳,将长发用一根普通的木簪简单绾起。镜子是奢望,但她能感觉到,这身打扮,足以让她混入宫外最普通的平民之中,毫不显眼。
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离开这皇宫了。
硬闯是下下策。皇宫大内,守卫森严,就算她身体恢复,凭现在这点微末本事,正面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
必须智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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