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府的夏季,雨水渐渐多了起来,联想到远在一千多里外的皇城,希望夏季的雨水能够兼顾一下那里,让百姓们有点活的希望。
连日的阴雨让府衙内的空气都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沉闷,廊下的青石板路面积着浅浅的水洼。
文书房内,王主事的心情比天气更加阴郁。他面前摊开着一份刚从下面州县送上来的紧急文书,是关于清河县堤防出现管涌险情的报告,请求府衙紧急拨付银两和物料加固堤防。
“又是要钱要粮!”王主事烦躁地拍着桌子,“年年修,年年垮!这清河县的堤坝是豆腐做的吗?府库哪里还有余钱?上次拨付的修河款,这才过去几个月?”
年轻书吏噤若寒蝉,不敢接话。
沈清辞放下手中的笔,走了过去:“主事,可否让我看看?”
王主事正在气头上,本想拒绝,但想到沈清辞之前展现出的能力,还是把文书推了过去,没好气道:“看吧看吧!看看这帮蠹虫又想出什么名目来要钱!”
沈清辞拿起文书,快速浏览。文书写得颇为急切,描述了管涌的位置、大小,以及若不及时处理可能导致的溃堤风险,后果不堪设想云云。要求拨付的银两和物料数量也列得清清楚楚。
她目光敏锐,立刻发现了几个问题。
“主事,”她指着文书上的数据,“这请求拨付的青石料数量,依据的是五年前的《河工物料则例》。但据我所知,工部去年新修订的条例,因开采和运输成本上涨,同等规格的青石料,定额已上调了一成半。他们仍按旧例申报,若是核准,实际采买时要么不足,要么就需要额外申请款项。”
王主事一愣,连忙翻出工部新颁的则例对照,果然如此!他之前光顾着生气,根本没细看这些细节。
“还有,”沈清辞继续道,“文书中所报民夫用工数量,也与常规抢险所需不符。按所述险情程度和堤段长度,即便日夜赶工,所需民夫也应比所列数目少三成左右。多出的这部分……”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多报人工,是贪墨工程款最常见的手段之一。
王主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仔细核对着文书和条例,越看脸色越难看。不仅仅是石料和人工,连所需的麻袋、木桩等杂项,也都存在着虚报、浮夸的问题。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王主事气得胡子都在发抖,“这帮杀才!河堤险情关乎无数百姓身家性命,他们也敢在这种事情上动手脚!”
他之前只是习惯性地认为下面州县会借机捞钱,但没想到对方做得如此明目张胆,连基本的遮掩都懒得做,简直是把他、把府衙当成了傻子!
“主事息怒。”沈清辞平静道,“当务之急,是核实险情真伪,并拿出确凿证据,驳回其不合理要求,责令其按实际需要和新例重新申报,并限期完成抢险。否则,一旦延误,酿成大祸,府衙亦难辞其咎。”
王主事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沈清辞说得对,光生气没用。
“核实?怎么核实?派府衙的人去?这一来一回,至少三四天,万一险情是真的,岂不是耽误了?”王主事又陷入两难。
沈清辞沉吟片刻,道:“主事,我整理旧卷宗时,曾看到过一份三年前清河县上报的堤防加固图册和当时的工料明细。或许可以对照那份图册,以及往年汛期记录,大致判断文书所述管涌位置的风险等级,以及所需物料的人工的合理区间。至少,可以让我们在回复时,更有底气。”
王主事眼睛一亮:“对!对!快!快找出来!”
沈清辞早已将卷宗整理得井然有序,很快便找出了相关的图册和文档。
两人对照着旧图册和当前文书,结合地理水文资料,快速分析起来。沈清辞神识强大,推理能力极强,很快便指出文书中所描述险情位置的堤坝,在三年前曾重点加固过,基础应当相对牢固,出现严重管涌的可能性不大,更可能是局部渗漏或被夸大。而所需物料,在她精准的计算下,也核减了近三分之一。
王主事看着沈清辞条理清晰、数据翔实的分析,心中大定,同时也暗暗咋舌。这沈姑娘的心思之缜密,见识之广博,简直不像个蒙塾先生的女儿。
有了底牌,王主事立刻起草了一份措辞严厉的回复公文,依据沈清辞提供的分析和数据,逐条驳斥了清河县文书中的不实之处,要求其限期重新核查上报,并警告若因虚报险情、延误工时而导致溃堤,定将严惩不贷。
公文写好后,王主事犹豫了一下,对沈清辞道:“这份回复,关系重大,需得呈报钱谷师爷和周府尊过目。沈姑娘,你随我一同前去,若师爷或府尊问起,你也好解说。”
他这是有意提携,也让沈清辞在更高层面前露脸。
沈清辞自然明白,点头应下:“是。”
钱谷师爷姓吴,是个五十多岁、身材微胖、眼神锐利的中年人,就在隔壁院落办公。王主事带着沈清辞进来时,他正端着茶杯,听张管事汇报着什么。
看到王主事带着个面生的清秀女子进来,吴师爷和张管事都有些意外。
“王主事,何事?”吴师爷放下茶杯,语气平淡。
王主事躬身将清河县的文书和自己起草的回复呈上,并将发现的问题和核减依据详细说了一遍,过程中多次提到“沈文书查证”、“沈文书计算”等字眼。
吴师爷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偶尔扫过安静站在王主事侧后方的沈清辞,带着审视。
张管事更是惊讶地看着沈清辞,他没想到这随手招来的流民女子,竟有这等本事。
“……师爷,情况便是如此。下官以为,清河县所报不实,当严词驳回,以儆效尤。”王主事最后总结道。
吴师爷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拿起回复公文仔细看了一遍,尤其是其中数据核减的部分,看得格外认真。
半晌,他抬起头,看向沈清辞:“这些数据,是你核算的?”
“回师爷,是民女与王主事一同核对确认的。”沈清辞福了一礼,声音清晰,不卑不亢,将功劳分了一半给王主事。
吴师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女子,倒是会说话。他点了点头:“核算得倒是仔细。旧例、新例,河工图册,都能想到查证,心细如发,不错。”
他这话,算是认可了。
“既如此,便按此回复吧。抄录一份,即刻发出。”吴师爷对王主事吩咐道,随即又像是随口一问,“这位沈文书,是张管事新招来的?”
张管事连忙上前一步,赔笑道:“是,是,前几日招的,说是原籍临川,蒙塾先生家的女儿,识文断字,手脚也麻利。”吴师爷“嗯”了一声,没再多问,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出了吴师爷的院子,王主事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对沈清辞道:“沈姑娘,这次多亏你了!走,我们去见府尊,禀明此事。”
见到周知府的过程更为简短。周知府看起来是个面容和善、眉宇间带着忧色的中年官员,他听了王主事的禀报,又看了看回复公文,主要是对其中可能涉及的险情有些担忧。
沈清辞适时开口,用简洁明了的语言,解释了那片堤坝的历史加固情况和地质结构,分析了险情被夸大的可能性,并强调了限期复核的必要性。她语气沉稳,分析入理,让周知府也微微颔首,最终同意了这份回复。
离开府尊书房,王主事难掩兴奋:“沈姑娘,你可是帮了衙门大忙了!若真按他们报的数拨下去,不知又有多少银子要落入私囊!”
沈清辞微微一笑:“分内之事。”
她知道,经此一事,她在这信阳府衙,才算真正有了立足之地。不仅仅是王主事,连吴师爷和周知府,都对她留下了“心细、能干”的印象。这只是一个开始。
她抬头,看了看依旧阴沉的天空。雨,还在下。这腐朽的官场,这苦难的民生,需要改变的,太多太多。而她,已经找到了第一个切入点。接下来,就是借着文书房这个位置,更多地了解,更多地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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