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社团,她的宿舍生活也平稳推进。四人的关系在磨合中愈发融洽。苏婉清会帮她留意适合她的舒缓音乐;赵琳会在她久坐时强行拉她起来活动;周芸则会把她从图书馆拽出来,参加一些轻松的校园活动,美其名曰“防止与社会脱节”。
一次,沈清辞为了完成一份统计作业,在电脑前忙碌到很晚,遇到了一个数据处理上的难题,眉头紧锁。已经躺下的苏婉清悄悄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放在手边。赵琳睡眼惺忪地从床上探出头:“清辞,还没搞定啊?需要帮忙吗?虽然我可能帮不上……”周芸则迷迷糊糊地嘟囔:“明天我问问学生会的电脑高手……”
看着室友们或清醒或迷糊的关心,沈清辞心中那根习惯于独自解决问题的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她第一次意识到,求助,或许并不是软弱,而是信任的一种表现。
她最终没有求助,而是靠自己查资料解决了问题。但当她把温水喝完,对苏婉清轻声道谢,并对赵琳和周芸说“解决了,你们睡吧”时,她感觉到一种微妙的、被支持着的温暖。
大学生活步入正轨,沈清辞逐渐适应了这种既有规律又充满可能性的节奏。她穿梭于教室、图书馆、宿舍和志愿者活动之间,像一块安静的海绵,吸收着知识,体验着人际,也持续进行着内在的探索与建构。
她的变化是细微而持续的。虽然话依旧不多,但与人交谈时,目光的停留时间更长,更专注;偶尔,在听到有趣的事情或看到美好的景物时,她的唇角会自然地带上一抹清浅的弧度;她开始能更准确地分辨和命名自己的情绪状态,比如“今天的实验成功,我感到满足”、“听到那个悲伤的故事,我心里有些沉重”。
而这种改变,让秦浩单方面对她的欣赏与日俱增,情感也更为浓烈,直到这一天。
晨光康复中心的室内体育馆,被精心布置得充满童趣,正在举行一场小而温馨的亲子运动会。彩色的气球、飘扬的丝带和孩子们兴奋的欢叫声交织在一起,气氛热烈。
沈清辞和秦浩作为志愿者,负责协调几个比赛项目。沈清辞依旧带着她的笔记本,但今天她记录得比较少,更多是在观察孩子们在竞争和合作情境下的情绪表达和社交互动。秦浩则忙前忙后,协助老师维持秩序,给孩子们加油打气,他的阳光和活力很好地融入了这片喧闹之中。
小宇参加的是最简单的直线跑步比赛。他看起来有些紧张,但在秦浩蹲下身耐心鼓励和他最喜欢的沈老师平静目光的注视下,他还是站到了起跑线上。发令声响,其他孩子像小箭一样冲了出去,小宇也开始跑,但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和迟疑。
就在他跑到跑道中段时,场边一个志愿者不小心弄爆了一个用来装饰的大气球,“砰”的一声巨响在体育馆里显得格外刺耳。
小宇猛地停住了脚步,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下一秒,他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耳朵,整个人蜷缩起来,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剧烈地颤抖着,无论周围的老师如何呼唤,都毫无反应,迅速陷入了自闭症儿童常见的感官超载和恐慌状态。
跑道上的其他孩子已经冲过了终点,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小宇身上。现场的音乐被关掉了,喧闹声也低了下去,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和聚焦,似乎让小宇更加不安,他颤抖得更厉害了,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咽。
带队的老师和其他几个有经验的志愿者立刻围了上去,尝试用各种方法安抚。有人轻声呼唤他的名字,有人试图用他喜欢的玩具吸引注意,但都收效甚微。小宇仿佛被困在了自己的恐惧世界里,对外界的刺激完全封闭。
沈清辞立刻从观察模式切换到了干预模式。她快步走到小宇面前,但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安全距离蹲了下来。她记得教科书上的指导:在这种情况下,避免强行触碰,使用平静、平稳的语调,提供可预测的、非威胁性的感官输入。
她用她那特有的、没有任何起伏的平稳声音,清晰地、缓慢地重复着:“小宇,安全。这里是体育馆。我是沈老师。巨大的声音已经消失了。现在很安全。”
她的话语逻辑清晰,意图明确。然而,小宇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恐慌中,对她的声音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不住地发抖,脸色开始发白。
沈清辞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理论方法失效?是刺激强度不够,还是表达方式有问题?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搜索着替代方案。
就在这时,秦浩也来到了她身边。他没有立刻去看小宇,而是先看向了沈清辞。他的眼神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平缓,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清辞,别急。试着把你的手摊开,手心向上,放在他能用余光看到的地上。动作慢一点。”
他的指令非常具体,操作性极强。沈清辞几乎是下意识地依言照做。她将自己白皙、修长却微微有些冰凉的手,掌心向上,平稳地、缓慢地放在了小宇前方不远处的塑胶地板上。她的手型很漂亮,手指自然地微微弯曲,像一个安静的、等待的容器。
秦浩也紧接着在她旁边蹲下,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看起来温暖而有力。他就这样,静静地陪着沈清辞一起,摊开手掌,像一个无声的誓言,陪伴着她,也守护着小宇。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体育馆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将两人蹲踞的身影和那两双摊开的手掌,投映在光洁的地板上,轮廓清晰,甚至有些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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