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码头上白日里的喧嚣嘈杂终于沉寂下来，只剩下江水拍打岸边的单调声响，和远处日军巡逻艇发动机隐约的嗡鸣。沈前锋临时租住的小屋里，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随着火苗微微晃动。
潘丽娟坐在桌旁，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粗糙的木质桌面，眉头微蹙。她下午刚从工人聚集的棚户区回来，带回来的消息让屋内的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基本可以确定，”她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桌对面的沈前锋能听清，“上次码头爆破失败，泄密源头就在工人内部。不是意外，是我们中间出了蛀虫。”
沈前锋没有立即接话，他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跳跃的灯焰上，似乎在衡量这个消息的分量。系统界面在他视野中悄然展开，【码头迷局】的主任务依旧高悬，没有任何直接指向叛徒的提示。看来，系统更倾向于提供目标和关键道具，这种“揪内鬼”的细致工作，还得靠人力。
“有具体怀疑对象了吗？”他问道，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潘丽娟抬起头，眼神锐利：“有几个平日里就比较油滑，喜欢打听事的，我都留意过。但最可疑的，是工头王老五。”
“王老五？”沈前锋回忆了一下，白天在码头远远见过那人，身材敦实，嗓门洪亮，对工人呼来喝去，对监工的日本人却点头哈腰，一副典型的欺软怕硬模样。
“嗯。”潘丽娟点头，“他负责调配一部分苦力，对码头上的人员流动、货物装卸时间很清楚。而且，我打听到，上次我们行动前，他曾以对账为由，在日本人办公的那排板房附近逗留了很久，时间上太过巧合。最重要的是，最近他手头似乎阔绰了些，常去街尾那家小酒馆喝酒，这和他之前的收入不太相符。”
动机、时机、行为异常……这些线索串联起来，王老五的嫌疑确实很大。沈前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他穿越前看的那些史料和影视剧里，叛徒往往就是这种有点小权、又贪图蝇头小利的人。
“你打算怎么做？”他看向潘丽娟。在这种内部甄别和纪律问题上，他尊重潘丽娟和她背后组织的经验。
潘丽娟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直接抓起来审问，容易打草惊蛇，万一他还有上线，或者只是被利用的小角色，线索就断了。我的想法是，先不动他，暗中监视，掌握更确凿的证据，或者……利用他，给日本人传递点‘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消息。”
“引蛇出洞，再将计就计？”沈前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这确实是更稳妥、也可能收获更大的方案。
“对。”潘丽娟肯定道，“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假消息，让日本人，或者说他背后的联络人，觉得有必要再次行动，从而露出马脚。”
两人低声商议起来。煤油灯的光晕将他们的身影笼罩，隔绝了屋外沉沉的夜色。计划很快成型——利用沈前锋现在“南洋商人”的身份做文章，伪造一批“敏感物资”即将通过码头转运的假情报，并确保这个情报能“自然”地传到王老五耳朵里。
“这批‘货’的来历要模糊，但价值要足够高，高到日本人必须重视，高到叛徒会觉得这是个大功劳，迫不及待地去汇报。”潘丽娟补充细节，“就说是一批从上海弄来的西药和精密仪器，走的是非正常渠道，明晚子时，在三号废弃仓库区交接。”
西药和精密仪器，在这个年代都是紧俏战略物资，足以触动日军敏感的神经。三号废弃仓库区位置相对偏僻，方便对方布置，也方便己方设伏观察。
“可以。”沈前锋表示同意，“我会让‘永丰’的赵老板那边也放出点风声，双管齐下，增加可信度。”他提到赵启明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这个主动凑上来的商人，背景成谜，在这次行动中，正好也可以借机观察其反应。
潘丽娟看了他一眼，显然也明白他提及赵启明的深意，点了点头：“好。监视王老五的事情，我来安排。我们的人会盯死他，看他接到消息后接触了谁，又是通过什么渠道把消息递出去的。”
事情议定，屋内有片刻的沉默。江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灯焰一阵摇曳，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仿佛隐藏着无数不安的因素。
“对了，”潘丽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之前说，系统给了你一些……关于机械原理的知识？”
沈前锋心念微动，知道她是想起了之前他画给陈默的那些简易图纸。对于潘丽娟，他并未完全隐瞒系统的存在，只含糊地解释为一种来自“海外”的特殊传承和资源渠道，这与他“南洋商人”的人设倒也契合。而潘丽娟也默契地从不深究，保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
“嗯，懂一些皮毛，够糊弄一下陈默那样的技术痴。”沈前锋笑了笑，避重就轻，“怎么，有需要？”
潘丽娟摇摇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看出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移开视线，落在窗外浓重的夜色上：“没有，只是觉得……你懂的东西，很杂，也很特别。”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有时候，会觉得你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沈前锋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半开玩笑地道：“或许我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呢？”
潘丽娟闻言，转回头白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些许嗔怪，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襟：“我去安排监视的人手。你也小心点，赵启明那边……别全信。”
“明白。”
看着潘丽娟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门外的黑暗，沈前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走到窗边，透过狭窄的缝隙望向外面。码头区零星几点灯火，像黑暗中窥伺的眼睛。叛徒“灰鼠”可能就在其中某个角落，将同胞的血泪兑换成肮脏的赏钱。
系统界面依旧安静，没有新的任务提示。但他知道，这场发生在阴影里的猎鼠游戏，已经开始了。王老五是否就是那个“灰鼠”？利用他传递的假消息，能否引出更大的鱼？这一切，都等着明天的夜晚来揭晓。
他轻轻关严窗户，将江风和潜在的危险都隔绝在外。屋内，煤油灯依旧顽强地燃烧着，在这1938年的夜里，坚持着一点微弱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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