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柴薪入市，暗手锁源
腊月十九，青石镇外的土路冻得硬邦邦的，一辆破旧的板车碾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陆建民低着头，脖颈缩在破棉袄的领子里，奋力拉着半车劈砍整齐的硬木柴。招娣跟在车后，小跑着，不时用手推一下车帮，小脸冻得发紫，眼神却带着一种新奇的兴奋。这是她第一次跟爹来镇上卖柴。
镇口的柴市已经聚集了些人，大多是附近村子的农户，守着自家带来的柴火、山货或少量蔬菜，等着主顾。陆建民将板车停在角落，把柴火卸下，码放得比别人更整齐利落。他蹲在一旁，双手抄在袖子里，头埋得很低，不与任何人交流，仿佛一尊沉默的石像。招娣学着他的样子，挨着他蹲下，眼睛却不安分地打量着周围喧闹的人群和各式各样的货物。
“这柴不错啊，老哥，怎么卖？”一个穿着棉袍、像是镇上店铺伙计模样的人走过来，用脚踢了踢码放好的柴火。
陆建民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报了个比市价略低一点的数。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许久未曾与人交谈。
那伙计显然对价钱满意，又看了看柴的质量，爽快地要了三分之一。当几枚带着体温的铜钱落入陆建民那布满厚茧和冻疮的掌心时，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紧紧攥住那几枚钱，仿佛攥住了某种沉甸甸的东西。
招娣眼巴巴地看着爹手里的钱，又看看旁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没敢吭声。
陆建民注意到了女儿的目光，他沉默地将铜钱一枚枚数好，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然后，他站起身，走到那个小贩面前，指了一串最小的、糖衣有些斑驳的糖葫芦，用刚才收到的铜钱，数出几枚递过去。
当那串红艳艳、带着晶莹糖壳的果子递到招娣手里时，小姑娘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即巨大的喜悦让她的小脸瞬间亮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先是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甜滋滋的糖衣，然后才小口地咬下一颗山楂，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腔里炸开，让她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陆建民看着女儿的模样，脸上那常年冻结的冰层，似乎融化了一瞬。他重新蹲回角落，继续等待下一个主顾，脊背却似乎比刚才挺直了少许。
与此同时，“苏记”铺子里的苏念棠，却遇到了新的麻烦。
“赵嫂子，你刚才说，李家杂货铺的黄豆和面粉都断货了？”苏念棠蹙着眉，问刚从外面回来的赵家媳妇。
赵家媳妇一脸焦急：“是啊念棠！李掌柜说，昨儿下午周记粮行的人去了，把他家库存的黄豆和上好的面粉都包圆了！还说往后……往后他们铺子的精细粮食，可能都得优先供应周记，零卖的量会很少，价钱……也要涨！”
钱寡妇在一旁听了，气得直拍大腿：“这肯定是那周胖子搞的鬼！他这是要断咱们的根啊！”
酱菜和馒头是“苏记”的根基，黄豆是做酱的原料，面粉是蒸馒头的主料。周记这一手，直接掐住了命脉。虽然可以转向其他杂货铺采购，但成本必然增加，而且其他小铺的货源和品质，未必有相熟的李家稳定。
苏念棠心下沉沉，面上却强自镇定：“别慌。镇上的杂货铺不止李家一家，我们多问几家就是。钱嫂子，你下午就去其他几家问问黄豆和面粉的价钱和存货。”
然而，情况比想象的更糟。钱寡妇下午跑遍了镇上几家稍大的杂货铺，带回的消息令人沮丧——不是库存不足，就是价格被抬高了近两成，而且掌柜们都言辞闪烁，似乎受到了某种压力。
“念棠，我看这事儿……悬。”钱寡妇忧心忡忡，“周记这是铁了心要跟咱们过不去。”
苏念棠站在后院，看着角落里那几盆生长速度受限的“百里香”，又想起空间里虽然可以加速植物生长，但主要粮食作物在里面种植并不现实，产量也远远跟不上铺子的消耗。周老板这一招，又狠又准，打在了她的七寸上。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原料问题必须解决，否则铺子撑不了多久。或许……可以去更远的邻镇看看？或者，寻找其他替代的、不那么容易被垄断的食材？
傍晚，苏念棠心事重重地回到村里。路过村头时，她看见陆建民的板车已经空了，他人正拿着扫帚，沉默地清扫着院门口的积雪。招娣坐在门槛上，小口小口地舔着那串早已吃完、只剩下光秃秃木棍的糖葫芦签子，脸上洋溢着一种简单的、久违的快乐。
看到苏念棠，陆建民清扫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继续，头依旧低着。但苏念棠敏锐地注意到，他脚上那双破烂不堪的棉鞋，似乎被仔细地修补过，虽然针脚歪歪扭扭，却堵住了原先露脚趾的破洞。
她什么也没说，默默走开。生活的艰辛与一点点微小的改变，在这个角落无声地上演着。
回到主宅接孩子，陆母正在炸肉丸子，浓郁的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金黄的丸子在油锅里翻滚，发出滋啦滋啦的诱人声响。明浩和明轩围在锅边，馋得直咽口水。
“念棠，镇上铺子……没事吧？”陆母一边捞着丸子，一边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她似乎从苏念棠略显凝重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
苏念棠不想让老人担心，勉强笑了笑：“没事，娘，就是年关事多。”
陆母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将刚捞出锅、沥着油的金黄肉丸子夹了两个，吹了吹，分别塞到明浩和明轩嘴里：“慢点吃，别烫着。”
夜色降临，苏念棠带着孩子们回到自家小院。门廊下，除了柴火，还放着一小捆细细的、剥了皮的柳条，柔韧光滑，像是准备用来编些什么更精巧的物事。
她生火做饭，灶膛里的火光映着她沉思的脸。周记的封锁，像一道逐渐收紧的绞索。她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空间的优势在于植物加速和独特香料，但在基础粮食储备上，并无太大帮助。或许，该考虑暂时减少馒头供应，主推利润更高、对面粉依赖稍低的酱菜？或者，开发一些完全不用面粉的新品？
窗外寒风呼啸，屋里飘散着简单的饭菜香气。前路艰难，但看着孩子们熟睡的脸庞，感受着这院子里一点点累积起来的、来自各方的微小暖意，苏念棠握紧了拳头。无论如何，这个年要过好，这个家要守住，这道坎，也一定要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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