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格口中的“古老冰隧道”入口,隐藏在一道巨大的、如同瀑布般凝固的冰幔之后。众人狼狈不堪地冲入其中,铁岩和巴图奋力将洞口几块松动的巨冰推倒,勉强封堵了入口,隔绝了外面那令人心悸的尖啸与冰层碎裂声。
隧道内一片漆黑,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和灵力护体发出的微弱光芒。空气寒冷依旧,但至少没有了那如影随形的、仿佛要冻结灵魂的冥泽核心寒意。隧道壁上覆盖着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万年的霜晶,脚下是光滑坚硬的冰面。
“这里……暂时安全。”萨格背靠着冰壁滑坐下来,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因过度消耗和寒气侵蚀而发青,“这条隧道是上古河道的一部分,后来被冰封,但结构还算稳固,而且……似乎有某种古老的力量残留,外面的‘冰秽’不太敢直接进来。但我们不能久留,它们可能会从其他缝隙钻入,或者守在外面。”
陈霄靠在对面的冰壁上,怀中那块鲧之神骨依旧散发着沉甸甸的重量和隐隐的温热。他强忍着立刻参悟的冲动,先看向队友。
苏璃正在为萨格的一名助手处理伤口,那勇士的手臂被冰秽的利爪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流出的血液竟然带着诡异的冰蓝色,伤口边缘有冰晶蔓延的趋势。苏璃眉头紧锁,青绿色的生机灵力不断涌入伤口,与那侵蚀的寒毒对抗,进展缓慢。
铁岩和巴图也各自带伤,铁岩的盾牌上留下了几道深刻的爪痕,巴图的皮甲被撕裂,肩头一片青紫。大家都在刚才的逃亡中消耗巨大。
“先抓紧时间调息恢复。”陈霄沉声道,自己则盘膝坐下,将神骨置于膝上。他知道,时间紧迫,外面的威胁不知何时会再度袭来。这块神骨中蕴含的信息和力量,可能是他们破局的关键。
他闭上眼睛,双手虚按在神骨之上,识海中呼唤无字天书。
“助我融合此骨信息,追溯其与幽都之关联,领悟其御水真意!”
天书清辉应念而至,如同温柔的潮水,将他与膝上的神骨一同包裹。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信息传递,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共鸣”与“交融”。
陈霄的意念仿佛被拉入了神骨内部,进入了一片浩瀚而悲壮的意境天地。
他“看”到了无尽的、浑浊滔天的洪水,席卷大地,吞没山峦。一个身材高大、面目模糊却意志如山的巨人(鲧)立于洪水之前,仰天怒吼,双手虚托,仿佛在向上天祈求,又仿佛在对抗天命。他手中并无实物,但周身散发出无比厚重的土黄色光芒,那光芒带着“孕育”、“承载”、“封堵”的强烈意念。
画面流转,巨人盗取了闪烁着九色神光的“息壤”,将其撒向洪水。息壤遇水即长,化作长堤、化作山峦,顽强地阻挡着洪水。然而,洪水似乎蕴含着某种超越常理的力量,息垒之堤不断被冲垮,洪水愈发暴戾。巨人不甘,一次次尝试,身影在洪水中显得愈发孤独、悲壮,那“堵”的意念也越发偏执、僵化,甚至带上了一丝绝望的疯狂。
最终,画面定格在巨人被一道天雷击中,坠入羽渊的场景。但其不屈的意志,那竭尽全力想要“镇住”洪水的执念,却并未消散,反而与一部分息壤之力、与其治水的部分感悟,凝结成了某种永恒的东西——或许,就是这块神骨?
与此同时,陈霄清晰地感知到,这块神骨中残留的“御水”真意,并非寻常的操控水流。它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霸道的“镇压”与“统御”!是以自身无上意志与厚土之力,强行命令水脉臣服,划定界限,令行禁止!此法刚猛无俦,却失之柔和,难以持久,且对施术者心志和力量要求极高,极易反噬。
这与陈霄之前领悟的、偏向于“引导”、“顺应”、“梳理”的【御水】初阶神通,以及他在西山领悟的“疏导之意”,形成了理念上的鲜明对立,甚至是冲突!
然而,就在两种理念在他识海中激烈碰撞,让他御水灵力紊乱,几乎要失控反噬的危急关头,天书清辉大盛!
它没有偏袒任何一方,而是如同最高明的调和者,将两种意念同时“呈现”、“解析”。
【堵,非全谬。无堤岸,何以成江河?无约束,何以定流向?】
【疏,非全柔。无引导,洪水四溢;无通道,积水成患。】
【上古洪水,非寻常水患,或有异力掺杂,非常理可度。鲧之堵,乃绝境下以刚强意志划定“存在”之界,其志可悯,其法可参,然不可泥。】
【今之寒毒,污浊异化,亦非寻常之水。需以坚定意志划定净化之域,更需以通明之心引导排异之径。】
【融“堵”之界域镇守,合“疏”之流转引导,方可御此非常之水!此乃【御水·通幽】之境!】
天书之言,如同醍醐灌顶!陈霄瞬间明悟!
堵与疏,并非绝对对立,而是治理水患的一体两面!无堵无以立规矩,无疏无以通淤塞!关键在于“度”,在于“时机”,在于“目标”!
对付冥泽这种被严重污染、规则扭曲的“非常之水”,既需要鲧那种以无上意志强行划定“净化区域”、镇压核心污染的“界域”之力,也需要因势利导、为净化后的力量或残余寒毒找到宣泄和转化出口的“流转”之能!
这就是【御水·通幽】!通达幽冥异常之水,以意志定界域,以灵心导流转!
“融!”
陈霄心中低喝,不再抗拒神骨中那股厚重刚猛的“堵”意,而是以天书清辉为桥梁,以自身“疏导之意”为基底,主动接纳、融合、转化!
轰!
识海中仿佛有堤坝被冲开,有新的河道被贯通!膝上的神骨光芒一闪,那暗红色的古老铭文仿佛活了过来,顺着陈霄的手臂流入他的体内,与他的御水灵力、地脉感知、疏导之意彻底融合!
磅礴的信息流随之涌入天书,《北山经》中,关于北方水系,尤其是“黑水”及周边水脉网络的记载,大片大片地由模糊转为清晰!虽然关于“幽都之山”核心区域的具体细节依旧被浓重的污染阴影遮挡,但其外围的诸多支流、地下暗河脉络、以及与周边山川的地势关联,却前所未有地明朗起来!
陈霄感觉自己对“水”的认知发生了质变。不仅仅是液态的河流湖泊,还包括地脉中的水灵之气、空气中的水汽、乃至眼前这万年玄冰中冻结的水之精魄!他仿佛能“听”到它们微弱而痛苦的“声音”,能模糊感知到它们被污染前后的状态对比,甚至能隐约触摸到那扭曲它们的力量所在的方向!
御水神通,不再是简单的操控已有水流形态,而是开始触及“水”的某种本源规则,能在一定范围内,以自己的意志和灵力,临时定义一片水域的“性质”,并对其中的水流、水汽、水灵进行更加精细、更加有力的干预!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底深处,仿佛有深沉的土黄光泽与水色清辉一闪而逝。
手中那块鲧之神骨,光芒已然完全内敛,变得古朴无华,但其沉重与古老的气息依旧。它并未消失或粉碎,而是其中的“传承真意”已被陈霄吸收融合,其本身依旧是珍贵的上古遗物,或许另有他用。
“陈道友,你……”一直分心关注着他的苏璃最先察觉到异样。她感到陈霄身上的气息似乎变得更加深邃、厚重,明明坐在那里,却仿佛与脚下的大地、与四周的冰壁、甚至与那冰层深处可能存在的暗流,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陈霄冲她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无碍,而且有所收获。他看向还在调息的众人,低声道:“我需要一点时间,验证一下新领悟的东西,或许……能为我们找到更安全的路径,甚至摸清外面那些怪物的些许规律。”
他再次闭目,但这次是将刚刚进阶的【御水·通幽】之力,结合地脉通明,小心翼翼地向冰隧道深处、以及隧道之外被寒冰封堵的方向延伸。
意志如网,灵心如水。
他“看”到了隧道深处复杂如迷宫般的岔路和冰封的暗河故道;“听”到了隧道外不远处,那些游荡的冰秽散发出的、混乱而饥渴的“寒意波动”;甚至,极其模糊地,感应到了更远方,那幽都山核心方向传来的、如同巨大心脏般缓慢搏动的……污浊而恐怖的寒毒源头!
就在他试图进一步感知时,怀中的鲧之神骨忽然轻轻一震,传递出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共鸣”感——并非指向幽都核心,而是指向隧道深处某个岔路的方向,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与它同源,或者,曾与鲧的力量有过交集?
几乎同时,陈霄借助新进阶的感知,隐约捕捉到那个方向传来的、极其隐晦的灵力波动,以及……一丝不属于冰秽的、带着残忍与秩序意味的冰冷气息!
是冰夷教徒?他们竟然也深入到了这里?在那个方向做什么?
陈霄猛地睁开眼睛,精光四射。
“恢复得如何?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他沉声对众人说道,指向神骨共鸣和感知到异常的方向,“走那边。那里可能……有我们意想不到的发现,或者,不得不面对的敌人。”
新的能力,带来了新的感知,也指向了新的、未知的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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