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巴赫到达栖园老宅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两人下车了，阔步直奔季英东的卧室。
“爷爷的情况怎样？”季雪宸边走边问。
“回二少爷，医生今日做了抢救，目前状态已经稳定下来了。”刘管家跟在一侧，如实汇报。
季英东的卧室，只开了一侧的台灯，光线柔和。
老人越发瘦弱了，此刻静静地躺在床上，手背上插着针管，一旁的杆子上挂着输液瓶，透明液体一滴一滴流淌着。
梅凌霜坐在一旁的红木椅子上，面带倦容，伸手给老人掖了掖被子。
“爸，您可千万要撑住，小宸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爷爷！”
门从外面推开，季雪宸快步来到床榻前。
“小宸，你爷爷现在正在休息，你轻声点。”梅凌霜提醒道。
自从季崇远猝然离世后，是季英东力排众议，坚持要梅凌霜接管申海集团，在外也处处维护自己儿媳妇的尊严，对两个孙儿也很是慈爱。
季老爷子在梅凌霜和季雪宸的心中，都有着相当的分量。
但生老病死，世事无常。
曾经在商场叱咤风云的季英东，是何等威严豪迈，如今不过是风烛残年，久病卧床。
这让人看着，多少有些唏嘘，有些不忍。
“爷爷，你怎么样？”季雪宸眼尾猩红，蹲下身子，扶在季英东旁边。
老人皮肤苍白，皱纹相比一个月前更深了，轻轻地呼吸着。
“爷爷，我是小宸啊，我回来看您了。”
季英东的手指颤了颤，眼皮子动了动，艰难地撑开眼皮，眼珠昏黄。
苍老的声音缓缓开口：“小宸，小宸。”
他侧目，对上那双有些忧伤的凤眼，呆呆念着：“小宸，小宸。”
突然眼底一怔，似乎像是想起什么来，变得激动起来：“我的乖孙子，小宸，我的乖孙子。”
季雪宸抿唇不语，一只大手紧紧握住那苍老如枯枝般的手。
乔琪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了，轻轻用手背擦去眼泪。
梅凌霜抬眸，这才看见季雪宸身后的乔琪，眼神冷了几分。
乔琪顶着那压迫性的眼光，抬脚向前，来到季英东的旁边。将手覆盖在两人的手上，低低叫了一声：“爷爷。”
这一声带着哭腔，似乎饱含着万般担忧和不舍，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
季雪宸眼眸微动。
“ 你......你是谁？”老人眼珠一转，表情像是看着陌生人。
“我是乔琪，小琪呀。”女孩哭出声。
虽然她知道，阿尔兹海默病的人会认知功能减退、记忆力下降，但真的看到自己被忘记的时候，心里还是很痛很痛。
“小鸢？你是小鸢。”季英东干燥的嘴唇一张一合，嘴里念着。
在场的三人都脸色一怔，季英东已经记不得乔琪了。
他喊的是，另外一个女孩的名字。
乔琪红着眼，将眼泪憋回去，轻声说道：“爷爷，我来看你了。我陪你一起听你最爱的越剧好不好？”
听到“越剧”，老人的脸上露出笑容，点点头：“好，好哇。”
乔琪抿唇，起身从包里拿手机。
梅凌霜起身，语气居高临下：“那么乔小姐就在这里陪一陪老爷子，待会我让管家送点粥来。你伺候老爷子吃饭。”
已经知道两人是假订婚了，梅凌霜也不必再装了，语气大不如从前，现在就好像在使唤一个佣人一般冷漠。
乔琪点点头，“好的，夫人。”语气是恭敬和顺从，还有一股稳重和从容。
季雪宸微微皱眉，刚要去伸手拉她，被梅凌霜一把挽住：“小宸，陪我去个地方。”
季雪宸看了乔琪一眼，转身跟着梅凌霜出了门。
屋内只剩两个人，乔琪搬了一张红木凳子，坐在季英东旁边。手机里放着季英东最爱的越剧选段。
见季英东的次数不算太多，但是莫名有种亲切感。乔琪没有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很早就去世了。
她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还没怎么感受到过隔代长辈的关怀。
季英东听着那熟悉的小曲，嘴角咧开笑容，脸色也比先前好了很多。
“爷爷，我以后多下载一些曲目，以后您可以换着听。”乔琪一边说，一边帮按摩季英东的手臂。
“小鸢真乖，爷爷最喜欢听你唱曲了。”
“你会弹古筝，会跳舞，咱小鸢是个顶呱呱的才女。”季英东的话变得多起来，一个劲地说着。
乔琪眸色黯淡了几分，爷爷已经把她当做另外一个人了。不知道这位小鸢，和他是什么关系？
是季家的大小姐么？
“小鸢，你什么时候和我们家小宸结婚呀。爷爷盼望着喝喜酒呢！”
乔琪的手指突然顿住。
结婚？
难道，这位小姐，才是季先生真正喜欢的人？
心一点点的沉寂下去。
佣人送来皮蛋瘦肉粥，乔琪就像哄小孩一样，一点点喂季英东吃饭。一碗粥吃完，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
书房里，香炉里燃着一支沉香，梅凌霜和季雪宸相对而坐。
“她怎么来了。”梅凌霜双手环胸。
“来看爷爷。”
“那个野丫头，有什么资格踏入栖园。”梅凌霜冷哼一声。
“既然母亲已经知晓，我们不必再演戏。只是以晚辈的身份来探望一下爷爷。”季雪宸面色平静，黑眸深不见底。
“季雪宸，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梅凌霜提高了音量，眸子微微闪动。
她起身，环顾四周，季崇渊生前的书房。一切都还是原先的模样。
“现在你已经掌管了申海，但集团刚刚开始转型，表面看上去一切向好，但实际上仍困难重重。这些你当真不明白吗？”
梅凌霜睹物思人，声音也有几分悲戚。
“申海是你父亲一手创办的，你父亲生前，视它为生命。我也为之守护了大半辈子，现在轮到你了，你怎么可以如此没有担当？”
“整天为那个野丫头耗费精力，真是荒谬至极。她那样贫寒的家世，不能帮助你分毫。她只不过是个刚上大学的小女孩，和你根本不是在同一个世界。”
季雪宸薄唇紧抿，不言语。
梅凌霜见他不吭声，强忍着怒意道：“小宸，你若不喜欢那林氏姐妹，其他家的千金也行，就是不能是她！”
这是梅凌霜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母亲。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季雪宸冷冷吐出一句话。
“砰——”昂贵的青花瓷茶盏飞出去，顿时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你——你——”梅凌霜捂着胸口，肩膀一颤一颤。
“夫人，您没事吧！”乔琪破门而入，将人扶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您放心。我不会纠缠季先生的，您说得对，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今天我只是想来看看爷爷，希望多陪伴他，看他快点好起来。没有什么其他的企图。请您不要再责怪季先生了。”
“是我执意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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