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冰冷的墨汁,浓稠地灌满了沈天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他醒着,却又分明被死死地钉在无边的黑暗深渊之下。视觉被彻底剥夺,眼前只有一片凝固的、令人窒息的虚无。听觉是唯一勉强穿透这层厚厚棺椁的感知,却扭曲得令人发疯——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仿佛化作了无数细小的针,不断扎刺着他麻木的神经;远处仪器单调而规律的“嘀嗒”声,被无限放大,如同沉重的铁锤,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他早已脆弱不堪的颅骨上,发出空洞而沉闷的回响。
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拖拽着千钧重负,每一次试图吸入的空气,都带着冰渣般的阻力,艰难地摩擦过他那毫无反应的肺腑。他像一具被遗弃在冰冷海岸上的腐朽木偶,灵魂被无形的锁链牢牢捆缚,徒劳地挣扎着,却连一丝涟漪也无法在这具沉重的躯壳里激起。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如同穿透厚重冰层的第一缕微光,艰难地抵达了他意识的孤岛。
“……醒醒…求你…快醒来…”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被泪水反复浸泡过的沙哑和颤抖,像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的羽毛。紧接着,一点温热的液体,带着惊人的、几乎要将灵魂灼穿的滚烫,滴落在他无法动弹的手背上。这滴液体带来的触感异常清晰,仿佛熔岩般烙印在他的感知深处。
是她!那个在昏暗巷口、被一群面目狰狞的混混围堵住的女孩!那个他在回家路上,看到的第一眼就让他血液奔涌、不顾一切冲上去的身影!混乱的打斗,冰冷的棒球棍裹挟着风声砸向他的太阳穴,最后残存的画面是她惊惶却绝美的脸庞……
她还在这里!她在哭!她在呼唤他!
巨大的激动如同海啸般在意识深处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这具沉寂的牢笼冲破。醒过来!动啊!哪怕只是动一下手指!告诉她他听到了!让她别哭!沈天用尽灵魂中所有的力气咆哮着,命令着这具背叛了他的身体。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那具躯壳如同沉入最深海底的巨石,冰冷、僵硬、纹丝不动。
希望燃起的光焰,被更深沉的绝望瞬间扑灭。他甚至连为她擦去眼泪都做不到。无边的黑暗再次汹涌而来,带着比之前更甚百倍的冰冷重量,将他重新拖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就在这意志即将彻底崩溃、被黑暗吞噬殆尽的刹那——
嗡!
一点纯粹至极、霸道绝伦的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的核心处骤然炸开!它并非来自外部,而是自他灵魂的最深处迸发,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煌煌神威,瞬间撕裂了无边的黑暗囚笼!这光芒如此耀眼,如此神圣,仿佛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所过之处,绝望、冰冷、禁锢……一切负面存在如同冰雪般消融殆尽!
光芒一闪即逝。
紧随其后的,是身体感官的疯狂倒灌!
冰冷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粗糙、带着腐朽气息的柔软——那是厚厚的枯枝败叶。刺鼻的消毒水味被一股原始、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取代:泥土的腥气、腐烂植物的酸涩、某种野兽浓烈的体臭……还有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空气不再冰冷,而是闷热潮湿,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蒸汽,沉重地压迫着胸口。
视觉猛地回归!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医院那惨白的天花板,而是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冠!虬结的枝干如同远古巨兽扭曲的臂膀,层层叠叠的墨绿色树叶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只有零星几缕惨淡的光线艰难地穿透下来,在铺满厚厚腐殖质的地面上投下诡异摇曳的光斑。
沈天惊骇地试图坐起,身体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机器,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轻响。他成功了!他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可这狂喜只维持了不到半秒,就被一股冻结灵魂的寒意彻底碾碎。
就在他前方不足五步的地方,一头怪物,正缓缓转过身来。
它有着狼的轮廓,但体型却庞大得如同小牛犊!灰黑色的皮毛如同粗糙的钢针,根根倒竖。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嘴外翻出的两根弯曲獠牙,闪烁着森白冰冷的光泽,长度足有半臂!而它的脊背上,竟然生着一对布满暗色肉膜的巨大翅膀!此刻,那翅膀微微张开,如同两片死亡的阴影,无声地宣告着领地的归属。一双狭长、闪烁着纯粹恶意的猩红竖瞳,如同地狱的熔岩,死死地锁定了刚刚动弹的沈天。那眼神里,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食欲和杀戮欲望。
沈天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那怪物口中喷出的腥臭热气,看到它强健后肢肌肉的缓缓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绞肉机。求生的本能让他想要后退,想要寻找武器,但大脑一片空白,四肢僵硬得如同石雕。他想起了巷口混混的棒球棍,想起了医院冰冷的仪器,想起了那滴滚烫的眼泪……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最终却要葬身在这片诡异的森林,成为这怪物的腹中餐?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绝望瞬间将他淹没。
“吼——!”
一声低沉、充满威慑的咆哮从怪物喉咙深处滚出,震得四周树叶簌簌作响。它后肢猛地蹬地,庞大的身躯裹挟着腥风,如同一道死亡的灰色闪电,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朝着沈天的头颅猛扑而来!那对翅膀扇动,掀起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流。
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全身,冰冷刺骨。沈天甚至能看清那獠牙尖端滴落的粘稠涎水。完了!他的思维停滞了,只剩下本能的恐惧,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那腥臭的巨口即将触碰到他额头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那熟悉又陌生的震颤感,再一次从他身体最深处爆发!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狂暴!一道与方才在意识深处所见一模一样的璀璨金光,毫无征兆地、霸道无比地从他胸膛心脏的位置猛然迸射而出!
这道金光纯粹、凝练、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古老威严,仿佛蕴含着宇宙初开的法则之力。它出现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怪物那扑击的狰狞姿态凝固在空中,猩红的竖瞳里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那道毁灭性的光芒,随即被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金光如同拥有自我意志的神罚之矛,快得超越了沈天的视觉捕捉极限,无声无息却又无可阻挡地穿透了怪物的头颅!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被金光穿透的怪物,庞大的身躯骤然僵直,那双燃烧着贪婪和暴戾的猩红竖瞳,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灰败死寂。紧接着,它整个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沙雕,从被金光穿透的头部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无声无息地崩解、消散!灰黑色的皮毛、强健的肌肉、森白的獠牙、巨大的肉翼……所有的一切,都在那道神圣而冷酷的金光中,分解成最细微的、闪烁着微光的金色粒子,如同亿万只金色的萤火虫,在昏暗的林间空气中无声飞舞,然后彻底湮灭,归于虚无。
整个过程不过呼吸之间。前一秒还是凶焰滔天的夺命巨兽,后一秒,原地只剩下几片被无形气浪掀起的枯叶,打着旋儿缓缓飘落。空气中残留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金属被高温灼烧后的奇异焦味。
金光在完成毁灭后,倏然回缩,重新没入沈天的身体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呃……”沈天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闷哼。随着金光的消失,一股前所未有的、掏空了五脏六腑般的可怕疲惫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他每一寸神经和肌肉。那感觉,比连续鏖战三天三夜还要恐怖百倍。仿佛刚才那道毁灭怪物的金光,不仅抽走了他全部的体力,连带着他的精神、他的意志、甚至他的生命力,都被彻底榨干!
他连站立的力气都彻底丧失,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泥,重重地向前扑倒在那厚实潮湿、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枯叶层上。粗糙的叶片摩擦着脸颊,带着泥土的冰冷腥气。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没。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秒,他仿佛感觉到,那消失的金光并未完全离去,似乎在他身体某个未知的深处,留下了一丝微弱却异常灼热的余烬。
黑暗,温柔又沉重地包裹了他。
沈天陷入了最深沉的昏迷,对身外的一切彻底失去了感知。他不知道,就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后,异变再次发生。
一点微弱的金色光芒,如同沉睡的星核苏醒,悄然自他小腹丹田的位置浮现。这光芒不再像之前那般霸道凌厉,反而显得异常柔和,充满了生命的气息。它如同拥有生命的水流,从丹田处缓缓流淌而出,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韵律,开始沿着他躯干的轮廓弥漫、扩散。
最初只是一层薄薄的金色光晕,温柔地覆盖在他沾满泥土和枯叶的身体表面。渐渐地,光晕越来越浓,越来越亮,如同液态的黄金,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形成一个完美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金色光茧。光茧内部,金色的光流不再是简单的覆盖,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开始尝试着、试探着,一点点地渗透进沈天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条细微的经络、每一寸肌理之中。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而精微的过程。柔和的金光渗透过皮肤的表层,进入皮下的组织,它们如同最耐心的修复师和最伟大的造物主,所过之处,那些在巷斗中被棒球棍砸伤、在原始森林里跌倒擦破的细微伤口,无声无息地被抚平、愈合,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
金光继续深入,渗入肌肉的纤维。原本在极限疲惫下几乎断裂的肌纤维,在这蕴含生机的金光滋养下,如同久旱逢甘霖的禾苗,贪婪地吸收着能量。纤维的结构在微观层面发生着难以察觉的改变,变得更加坚韧、致密,蕴含着远超以往的力量潜能。一些深藏于肌肉深处的、连沈天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旧日暗伤,也被这温和而强大的力量悄然修复、抹平。
金光流淌过全身的血管,那奔流的血液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神圣的活性。血液中一些陈旧的、影响活力的杂质,在金光中如同尘埃般被分解、净化。血液的流动变得更加有力、更加顺畅,每一次泵动都焕发出新的生机,为那些正在被改造的组织输送着更充沛的能量和养分。
最终,那丝丝缕缕、带着无尽玄奥生机的金光,抵达了支撑一切的骨骼。它们如同最精微的刻刀,又如同最温暖的熔炉。骨骼的密度在缓慢而坚定地增加,结构在向着更完美、更能承受冲击的方向优化。骨髓深处,造血的活力被极大地激发,仿佛有细微的金色星尘在其中闪烁、沉浮。
光茧无声地律动着,如同一个巨大的、孕育着新生的金色心脏。森林里死寂一片,连风声都似乎被这奇异的光茧所吸纳。只有偶尔从极高极远的树冠缝隙中洒下的、惨淡如水的月光,才能短暂地穿透这层柔和却异常致密的金色光幕,勾勒出内部那个沉睡身影朦胧的轮廓。
沈天依旧无知无觉,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在金色的襁褓中沉眠。他身体的每一处角落,都在经历着翻天覆地的蜕变。旧的、凡俗的、脆弱的,被温柔地涤荡、分解;新的、强大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正在这神异的金光中,如同种子般悄然萌发、生长、升华。
那光茧的颜色,随着改造的深入,似乎也在发生着极其细微的变化。最初是纯粹的金色,渐渐地,仿佛吸收了森林里某种原始的生命气息,又或者是在改造过程中与沈天自身的生命本源产生了更深层的交融,那金色之中,开始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充满蓬勃生机的翠意,如同初春破土的新芽,在至高的辉煌中,孕育着生命的奇迹。
蜕变,在寂静的原始森林深处,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进行着。沈天沉睡的面容,在金色光茧的映照下,显得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隐隐透出一种超越凡俗的、近乎神性的安详。
喜欢凡人伐天录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凡人伐天录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