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在丹房外的青石阶上站了片刻，心里还想着袖中纸条的朱砂字迹---苏长老给的“丹理”二字。
他望着小七和白芷在葡萄架下的身影——小七踮脚把琉璃瓶举过头顶，紫心莲精华在月光下泛着蜜色，白芷伸手去接时。
子夜时分，他将一封密信塞进小七枕头下。
“若我子时未归，把信交给苏长老。”他轻声说，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小七没醒，睫毛却颤了颤，像知道什么似的。
云来峰北麓的山路比想象中难走。
沈辰踩着碎石往上爬时，山风卷着松涛灌进领口，冷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摸出火折子晃了晃。
“半柱香成丹”的事，到底还是惊动了某些人。
洞口藏在两株合抱粗的古柏后，苔藓爬满石额，隐约能辨“灵枢”二字，石面粗糙，摸上去湿滑冰凉。
沈辰刚踏进去半步，后颈突然一凉——不是风，是剑气，锋利而冰冷，像是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
“你终于来了。”
声音像浸过寒潭的玉，带着金属尾音，清冷刺骨。
沈辰转身，月光从洞顶裂隙漏下，照见墨色斗篷下一张苍白的脸。
正是竹影里那个侧过脸的人，此时他掀开斗篷。
“灵枢院遗址。”墨羽抬手指向洞壁，“百年前毁于灵质暴乱。他们试图把灵力拆成基本粒子，再重构万物——和你做的事，很像。”
沈辰的呼吸顿了顿，胸口仿佛压了一块石头。
他凑近洞壁，石面刻着歪扭符文，指尖拂过的瞬间，心跳突然快得发疼，仿佛那些符号本身带着某种共振的力量。
那些符号的排列方式，像极了前世实验室墙上的元素周期表，铁与火的位置，氧和水的轨迹，甚至连稀有气体的间隔，都带着某种数学般的精准。
“灵质分离术。”墨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们管灵力粒子叫‘元子’，说每个元子都有自己的‘价’，像……”他顿了顿，“像你们凡人世界的化学价。”
沈辰的手指在石面上微微发抖，指尖传来一阵酥麻的触感，像是电流穿过皮肉。
前世导师总说“万物皆可拆解”，他在丹房里用控火环分三层温度炼丹，用沉淀反应提纯灵草，原来早有古人走在这条路上。
“试试激活那个阵眼。”墨羽指向洞中央的残阵，石砖上的纹路断了七处，像被雷劈过的枯树，每一道裂缝都散发着淡淡的阴冷气息。
沈辰蹲下身，指尖按在阵眼上，引动灵火——不是普通的灵力，是他特意提纯过的、带着氢元素活泼性的灵火。
阵纹先是泛起幽蓝微光，接着像被浇了热油的枯枝，顺着断裂处噼啪窜起金芒。
沈辰额头渗出细汗，灵力顺着指尖往阵里涌，突然听见“咔”的轻响——最边缘的石砖翻转，露出下方刻着的更小阵图，纹路精密得像显微镜下的分子结构，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之美。
“这是……”
“能量转换装置。”
熟悉女声惊碎了洞中的静谧。
沈辰猛地回头，看见白芷扶着洞壁站在身后。
她盯着运转的灵阵，眼睛亮得像浸了星子：“我在药园见过最复杂的聚灵阵，也没这么多回路。它好像……在把某种能量变成另一种。”
回到宗门时，沾得两人衣摆湿漉漉的，连呼吸都带着一丝湿润的凉意。
白芷突然停步，转身时木樨花从发间坠落，她伸手接住，轻声问：“你会继续走下去吗？”
沈辰望着前方，他想起前世实验室爆炸时，导师最后说的“记住元素的秩序”，想起洞壁上那些和元素周期表重叠的符文。
“会。”他说，“我要把这条路走得比灵枢院更远。”
藏经阁后院工坊，沈辰推开木门，他反手插上门闩，袖中玉简——那是从灵枢院遗迹带回来的最后一件完整器物。
“啪。”他将玉简轻放在案上，用袖口擦去表面石屑。
玉质纹路在晨光里泛着暖黄，当神识探入的刹那，眼前浮现出复杂的结构图——无数光点按某种规律旋转，中心是更明亮的核，周围轨道上的小点让他想起前世实验室的原子模型图。
“原来灵核的‘核’，真的和原子核一个意思。”他喉结滚动，声音低沉而微哑。
前世学过的核外电子排布突然涌入脑海，那些曾在论文里画过的轨道图，此刻正与玉简中的光点轨迹完美重叠。
他的心跳微微加快，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堆满试管与图纸的实验室。
案头铜灯“噼啪”爆了个灯花，惊得他回神，空气中飘来一丝焦糊味。
沈辰解下腰间控火环，环上七颗赤磷石在灵力催动下泛起红光——这是他改良过的灵火控制器，能精准调节温度到十度以内。
他指尖拂过赤磷石表面，感受到一阵温热。
“赤磷石的活性刚好模拟高能粒子……”他喃喃着取出早备好的材料：碾碎的赤磷石粉、银砂、半粒金晶。
这些是他用三个月时间，在药园边角、矿洞废石里筛出来的，每一粒都带着他指尖的温度，掌心的茧子也因反复筛选而加深。
当第一缕灵火裹着氢元素的活泼性窜入丹炉时，沈辰的额头已经渗出细汗，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衣领上。
他跪在炉前，控火环随着呼吸起伏，灵力像游丝般渗入炉底——这不是普通炼丹，而是在构建一个微型的能量反应堆。
“提纯阶段需要300度，维持三刻……”他盯着炉壁上的温度刻痕，左手结印稳住火候，右手捏诀引动空气中的氧元素，“银砂需要氧化层保护，金晶作为催化剂……”
炉内突然传来“嗡”的轻鸣，像是风穿过山谷的回响。
沈辰瞳孔微缩，只见赤磷石粉在火中凝结成絮状，银砂的金属光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透进去，金晶则像颗小太阳，在中心缓缓旋转。
“融合阶段提前了？”他迅速调整控火环，将温度提升至500度，灵力运转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三成。
汗水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深色的圆，隐隐有水汽蒸腾。
“咔。”
炉盖突然震动。
沈辰猛地起身，指尖按在炉钮上，灵力如潮水般灌入。
当他掀开炉盖的瞬间，一道幽蓝光芒刺痛了眼睛——米粒大小的晶体悬浮在炉心，内部无数光点流转，像极了夜空中的星轨。
“成功了？”他屏住呼吸，用玉盒接住晶体。
晶体触到玉盒的刹那，盒底的聚灵阵突然亮了，原本需要半日才能蓄满的灵力，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
沈辰的手在发抖，这不是普通的法器核心，这是能自主转化灵力的微型反应堆——灵枢院的残阵，终于在他手里活了。
“沈师兄！”
木门被轻轻推开。
白芷提着竹篮站在门口，她望着案上的玉盒，眼睛亮得像浸了星子：“我在药园采到了千年紫灵草，听说你在研究新式丹药……”话没说完，她的目光就被炉中的幽蓝晶体吸住了。
“这是……”
“灵核。”沈辰将玉盒推过去，声音平稳却透着兴奋，“能加速灵力反应的核心。”
白芷伸出指尖，在晶体上方半寸处停住。
她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灵力正被晶体牵引着流动，像条看不见的河，指尖甚至有些麻痒。
她从竹篮里取出一株紫灵草，茎叶上还沾着泥，“试试这个。平时提纯需要三天，现在……”
沈辰将紫灵草放入另一个小丹炉，启动灵核。
晶体微光一闪，丹炉内的灵力突然活跃起来，原本需要手动控制的火温开始自动调节，紫灵草的茎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杂质，深紫色的汁液顺着炉壁流入玉瓶。
“半......半个时辰?!”白芷盯着沙漏，声音发颤，眼中泛着水光，“平时我要守三天三夜的提纯，现在…现在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她捧起玉瓶，对着光看了又看，鼻尖凑近嗅了嗅，“活性成分…至少九成！”
沈辰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昨夜遗迹里她扶着洞壁说的话。
那时她的裙角沾着草屑，现在草屑换成了药渍，可眼里的光没变——那是对未知的渴望，和他前世实验室里，导师看新反应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沈辰！”
急促的敲门声惊得两人同时抬头。
外门弟子阿福的声音从门缝里挤进来：“丹房苏长老让您去一趟，说是有急事！”
沈辰应了一声，转身要收灵核，却发现玉盒还在白芷手里。
她慌忙递过来，指尖擦过他手背，带着草药的清苦：“我……我帮你收着，等你回来。”
沈辰刚跨出工坊，转角处的阴影里就闪出个身影。
周元捏着腰间的玉牌，他看着沈辰远去的背影，又瞥了眼紧闭的木门，嘴角扯出冷笑：“能让苏长老亲自召见，倒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深夜，工坊的锁头“咔嗒”轻响。
周元缩着脖子溜进去，腰间的短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翻遍案头，终于在香炉下找到那个玉盒。
“什么灵核……”他刚要打开，玉盒表面突然泛起金芒，一道灵阵从盒底窜出，“轰”的一声炸成碎片。
“谁在那！”
冷喝惊得周元差点栽倒。
苏云舟站在门口，手中的青玉灯将工坊照得亮如白昼。
他盯着满地碎片，又看向周元煞白的脸，语气像浸了冰：“深夜潜入外门弟子工坊，周元，你很闲？”
周元喉结滚动，刚要辩解，苏云舟已拂袖转身：“明日去执法堂领三十鞭。”他的声音消散在夜色里，“顺便告诉那些爱打听的，有些东西，不是谁都能碰的。”
第二日辰时，沈辰站在丹房主殿里，看着案上的丹方。
苏云舟倚着窗，晨光从他身后漏进来，在丹方上投下一片暖黄：“逆魂归真丹，半月内炼出。”
“这丹……”沈辰翻着丹方，指尖发沉，“需要聚魂草、九转回阳花，还有……”他的声音顿住，“灵核碎片？”
“历来无人成功。”苏云舟走到他身侧，目光扫过丹方，“但你不同。”他的指尖点在“灵核碎片”四个字上，“我看过你改良的控火术，见过你用沉淀反应提纯灵草。沈辰，有些知识，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
沈辰攥紧丹方，掌心被纸角硌出红印。
他脑海中闪过炼制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重重困难，聚魂草的稀缺、九转回阳花的特殊炼制要求，还有那灵核碎片该如何获取，但看到丹方上的字，想起昨夜工坊里那枚幽蓝晶体，想起白芷捧着紫灵草汁液时发亮的眼睛，想起苏云舟说“你不同”时，丹炉里跳动的灵火，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会完成。”
回到工坊时，夕阳正漫过窗棂。
沈辰将丹方摊在案上，“灵核碎片”四个字在暮色里泛着暗金。
他取出那枚幽蓝晶体，灵力探入的刹那，晶体内部的星轨突然加速旋转——像在回应什么，又像在提醒什么。
窗外传来白芷的声音：“沈师兄，我带了新采的九转回阳花！”
沈辰抬头，看见她提着竹篮站在门外。
他将丹方合上，压在案头的《丹道要诀》下。
晶体在他掌心发烫，像颗跳动的心脏。
半月，灵核碎片，逆魂归真丹。
他望着暮色里的丹炉，嘴角慢慢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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