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的老修士跪在碎石堆里，满是老茧的手深深地插进泥土中。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地脉中沉睡了千年的灵流正顺着指缝往上钻，就像无数条小蛇在皮肤下游游走。
“这不可能……”他声音颤抖，枯瘦的掌心突然腾起一朵幽蓝色的火焰。
火焰没有灼痛感，反而带着晨露的清甜，是天地自己涌入他体内的。
老修士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想起五十年前灵脉断绝的那天，自己跪在祖师堂前哭到昏死过去——原来灵脉从未死去，只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
消息比野火蔓延得还快。
在天火峰顶，李玄机背着手站立着，道袍被山风掀起，猎猎作响。
他望着天际裂隙中流淌的蓝光，那光如同液态的星河，正顺着云层的缝隙向人间倾泻。
“他成功了……”他对着风低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算珠。
那些用玄铁铸就的算珠突然开始自行转动，每颗珠子表面都浮现出细小的算式，那是沈辰教弟子们时写在黑板上的“反应速率公式”。
算珠的震颤戛然而止。
李玄机的瞳孔骤然收缩。
三尊身影从虚空中踏出，每一尊都裹在灰蒙蒙的雾气中，面容模糊得就像被水洗过的画。
他们手中握着泛着冷光的青铜书册，封皮上的“因果审判”四个字像活物一样蠕动着。
为首的那尊使者抬手指向天火峰，雾气中传来机械的轰鸣声：“变量传播源，抹除。”
李玄机刚要抬手，腕间突然缠上了半透明的锁链。
锁链一触碰到皮肤就疼痛难忍，就像是用法则本身凝结成的荆棘。
他仰头看向高维方向，终于明白方才算珠为何停止转动——织命者降下的不仅是使者，还有限制高阶修士的“敕令”。
“我活了三百年，头一回像小鸡崽子一样被捆着。”他自嘲地笑了笑，目光却死死地锁住山脚下的演武场。
演武场里，秦九霄正攥着半张泛黄的拓印图。
那是沈辰临走前塞给他的，边缘还留着焦痕，显然是从火场里抢出来的。
少年的指尖在图上的阵眼处轻轻划过，耳中回响起沈辰的声音：“阵法不是死的，要让它自己‘反应’。”
“秦师兄！”外门弟子小棠从演武场入口冲了进来，发间的木簪都歪了，“法则使者往这边来了！长老说……”
“我知道。”秦九霄打断了她，将拓印图折成三叠塞进怀里。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离谱，但掌心却异常冷静——这是沈辰教的“临战状态调节”，通过控制呼吸频率来平衡肾上腺素的分泌。
他转身看向演武场中央的青石板，那里还留着前日练习时刻画的浅痕，“去把金铁峰的玄铁砂、丹鼎峰的赤焰粉，还有我的空灵石拿来。”
小棠愣了一瞬，突然灵机一动：“是要布三元催化阵？”
“不是照搬。”秦九霄抽出腰间的铁笔，在地面上划出第一笔，“沈先生说过，真正的反应要能‘自适应’。”他的铁笔尖渗出一滴血，混着玄铁砂落在阵心，“灵根是反应位点，那……”他突然咬破舌尖，血珠溅在金、火、空三个方位，“用命做催化剂。”
第一尊法则使者踏进演武场时，秦九霄刚完成最后一道刻痕。
青铜书册的封皮“唰”地展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因果线像活蛇一样窜了出来，要绞住所有自行引动灵气的修士。
但当那些蛇触到阵域边缘时，突然扭曲着缠上了彼此——秦九霄的阵法在动，每道刻痕都在根据灵气流动调整角度，就像一个饥饿的熔炉在吞噬法则之力。
“蚍蜉。”使者的声音像两块石头摩擦的声音，雾气中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因果刃从掌中凝结而出，“神魂崩解。”
刀光劈下的刹那，秦九霄按下阵心。
金铁砂迸发的尖啸、赤焰粉腾起的热浪、空灵石裂开的虚空涟漪，三重灵爆没有像常规阵法那样叠加，而是像沈辰讲的“链式反应”一样，第一重引爆第二重，第二重又催化第三重，指数级增长的能量在阵中炸出蓝色光团。
因果刃的轨迹被扭曲了。
使者显然没料到这点，刀光擦着秦九霄的左肩劈进地面，却在触及泥土的瞬间转向——根据阵法的“自适应”规则，所有攻击性灵力都该被导向施术者本身。
“现在轮到我了。”秦九霄抹了把脸上的血，从怀中抽出那柄沈辰送的铁剑。
剑身上还留着前日他刻的“非法方程”，此刻正随着灵气共鸣发出蜂鸣声。
他咬破指尖，在虚空中写下【E = kΔφ2】，蓝色的光符刚成型，阵法能量突然暴涨，在使者身周撕开一道短暂的“因果盲区”。
铁剑刺入使者胸膛的瞬间，秦九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剑身涌进自己的识海——是沈辰引发的脉冲里残留的“变量火种”。
那火种带着沈辰的愤怒、玄璃的温柔，还有所有被旧法则压迫的修士的不甘，在他体内燃成一朵小太阳。
“你说我是异端？”他望着使者雾气中逐渐溃散的面容，突然笑了，“可现在，异端杀得了神仆。”
使者崩解的灰烬还未落地，李玄机身上的法则锁链“啪”地断裂。
他站在演武场入口，望着秦九霄染血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沈辰时，那小子也是这样，浑身是伤却笑得像捡了宝贝。
“沈辰带回的不只是炉子……”他轻声说，腰间算珠再次转动，这次的算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是新的可能性。”
“传我命令。”他提高声音，演武场里的弟子们纷纷抬头，“从今日起，‘催化阵列’列入天火峰核心传承。”
风突然大了。
南宫云澜的幻影在秦九霄身侧浮现，她的身影比以往更清晰，甚至能看见眼角的泪痣。
“变量……已不可逆。”她轻声说，指尖划过秦九霄胸前的拓印图，“但记住，真正的法则……”
话音未落，幻影便被卷进风里。
秦九霄抬头看向天空。
他看见苍穹深处，不知何时裂开了蛛网状的裂纹。
那些裂纹泛着冷白的光，像有什么东西正从裂缝里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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