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元年,洛阳城内。
时值初夏,晨曦透过薄雾洒在神都的街巷上。狄仁杰与李元芳并肩行走在通往尚书省的石板路上,路旁槐花正盛,暗香浮动。
“大人,近日京城中可算太平,属下这护卫都快无事可做了。”李元芳笑道。
狄仁杰捋了捋长须,眼中却无笑意:“太平?元芳啊,你可知道这太平景象下,往往暗流涌动。昨日宫中又召我入内,言语间颇为隐晦,只怕不久便有事端。”
话音未落,一骑快马从街角转出,马上骑士一见狄仁杰,立即翻身下马,行礼道:“狄大人,圣上急召,命您即刻入宫。”
狄仁杰与李元芳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紫宸殿内,武则天端坐龙椅,面色凝重。见狄仁杰进来,她直截了当地说:“怀英,朕有一事烦忧。昨日,吐蕃使团已抵达洛阳,为王子尺带珠丹求娶太平公主。”
狄仁杰眉头微动:“和亲之事,自古有之。陛下所忧,恐怕不止于此。”
武则天叹道:“果然瞒不过你。使团带来一件聘礼——九曲白玉壶,据说是吐蕃国宝。壶中暗藏玄机,称若能解开,便以河西三州为嫁妆;若不能,则我朝需开放陇右马市,降关税三成。”
“此乃外交博弈。”狄仁杰沉吟道。
“更紧要的是,”武则天压低声音,“今晨朕发现,玉壶竟被人调换。此事若传出去,不但天颜扫地,更会引发两国争端。朕已命人封锁消息,但使团三日后便要查验答案。”
狄仁杰躬身道:“臣必当竭尽全力。”
出了大殿,李元芳迎上来。狄仁杰低声道:“你速去查探,近日宫内有何异常,特别是接近藏宝阁之人。”
回到府邸不久,李元芳便带回消息:“大人,昨夜藏宝阁当值的两名侍卫,今早被发现死在宿舍内,表面看似心悸而亡。”
狄仁杰目光锐利:“两人同时心悸?带我去看看。”
尸体已被移至偏院。狄仁杰仔细检查,发现死者指甲缝中有少量白色粉末,脖颈后有细如发丝的红点。
“这不是普通的心悸,”狄仁杰断言,“是中毒加上极细的针刺。”他转向李元芳:“传我命令,全城密查可疑的吐蕃人,同时,不要放过任何汉人中的可疑分子。”
午后,狄仁杰正在书房研究玉壶的图样,仆人来报:“大人,门外有一书生求见,自称有关玉壶的线索。”
来人衣衫褴褛,面色苍白,却目光炯炯:“晚生张涵,原为将作监小吏,因擅入禁地被除名。关于那玉壶,晚生略知一二。”
狄仁杰不动声色:“请讲。”
“玉壶并非吐蕃所创,实为太宗时期宫廷匠人李文焕所制,后作为礼物赠予吐蕃赞普。壶身有九曲通道,须以特殊方法方能注入和倒出液体。晚生曾研究过李文焕的手稿,知悉其中奥妙。”
狄仁杰命人取来纸笔:“请画出玉壶内部结构。”
张涵挥笔而就,果然将玉壶内部九曲回肠的通道描绘得清清楚楚。
“你可知真品现在何处?”狄仁杰问。
张涵摇头:“不知。但晚生猜测,盗壶之人必在三日之内来找晚生这样的懂行之士,因为光有壶不够,还需知道如何展示其奥妙。”
狄仁杰点头:“那你暂且留在府中。”
张涵退下后,李元芳低声道:“大人可信他?”
狄仁杰微微一笑:“半真半假。他确通晓玉壶结构,但身份绝非如此简单。你派人暗中监视,看他有何举动。”
次日清晨,李元芳急匆匆来报:“大人,张涵昨夜试图偷偷离府,被我们拦下后,声称只是去买早点。”
狄仁杰整了整衣冠:“我去与他谈谈。”
狄仁杰来到张涵住处,并不提昨夜之事,只与他讨论玉壶工艺。忽然,狄仁杰话锋一转:“张先生右手虎口的老茧,似是常年握剑所致啊。”
张涵面色微变,随即笑道:“大人明察,晚生家境贫寒,常执斧斤入山砍柴。”
狄仁杰不再追问,闲谈几句便离开,私下对李元芳说:“加派人手,他今日必有动作。”
果然,傍晚时分,张涵再次试图溜走,这次他身手矫健地制服了两名守卫,险些逃脱,终被埋伏在外的李元芳擒获。
狄仁杰走进囚室,屏退左右,对张涵说:“你的易容术很精妙,但改变不了身形步态。三年前在幽州,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无影剑’韩凌。”
张涵——韩凌闻言,长叹一声:“狄大人果然名不虚传。”他顿了顿,“不错,我确是韩凌,但盗玉壶非我所为。我潜入府中,实为追查真凶。”
“讲来听听。”狄仁杰平静地说。
“玉壶实为我和师弟赵如海一同盗取。我二人本是师从‘妙手空空’门下,后改邪归正,在将作监当差。日前有人重金聘请我们重操旧业,盗取玉壶。我本不愿,但赵师弟贪图钱财,答应下来,我只好跟随,以防他酿成大祸。”
“不料得手后,赵师弟竟将真壶藏起,以假壶与我交接。待我察觉,他已失踪。我知此事关系重大,只好假扮张涵,混入大人府中,借大人之力找到赵师弟。”
狄仁杰目光如炬:“聘你们盗壶者何人?”
韩凌摇头:“不知,只见过一个中间人,额角有疤,左眼浑浊,似是盲的。”
狄仁杰命人将韩凌带下,对李元芳说:“他话中七分真,三分假。但那个中间人的特征,让我想起一个人——‘独眼老七’,他是长安城中有名的黑市掮客。”
李元芳立即道:“我这就去查。”
深夜,李元芳回报:“独眼老七三日前已离开长安,据说是接了单大生意。但他手下透露,雇主是宫中人。”
“宫中……”狄仁杰沉吟片刻,“明日我需再入宫一趟。”
次日清晨,狄仁杰请求面见武则天。他仔细查看了藏宝阁周围环境,发现窗棂上有几近无形的丝线残留。
武则天问:“怀英,可有发现?”
狄仁杰答道:“陛下,此案错综复杂,但臣已有些头绪。请陛下准臣全权处理,明日使团查验前,必给陛下一个交代。”
出宫途中,狄仁杰遇见了太平公主。公主屏退左右,轻声问:“狄卿,那玉壶……果真找不回了么?”
狄仁杰注意到公主眼中异样的神色,只恭敬答道:“臣必当尽力。”
回府后,狄仁杰召来李元芳:“你速去查访一个名叫赵如海的人,他曾是将作监工匠,约一月前离职。特别注意他近日是否与宫中人有来往,尤其是与太平公主府有关联者。”
李元芳惊讶:“大人怀疑公主?”
狄仁杰摇头:“非是怀疑,但今日见公主,她对此事过于关切,不似平常。”
傍晚,李元芳带回关键消息:赵如海的确与太平公主的侍女采萍有私情,而采萍近日突然告假回乡。
狄仁杰拍案而起:“我知道了!速去城南永宁坊,赵如海必定藏身于采萍的私宅中!”
众人赶至永宁坊,果然在一处僻静小院中找到了赵如海和玉壶。赵如海见官兵围住,并不抵抗,只苦笑:“狄大人来得比预期晚了一日。”
狄仁杰审视着这个清秀的年轻人:“你本可携壶远走高飞,为何滞留不去?”
赵如海黯然道:“为情所困,等一个不会来的人。”
狄仁杰命人将赵如海和玉壶一同带回府中。查验之下,确为真品。
夜深人静,狄仁杰独坐书房,把玩着玉壶。这玉壶通体洁白,壶身雕着飞龙在天图案,内部结构精巧,注入酒后,需按特定顺序倾斜,方能倒出。
李元芳进门见状,笑道:“大人,玉壶既已找回,为何仍愁眉不展?”
狄仁杰长叹:“元芳,你难道不觉得,此案破获得太容易了些?韩凌轻易入我府中,赵如海坐以待毙,真品完好无损……这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李元芳怔住:“大人的意思是?”
“从吐蕃提出赌约,到玉壶被盗,再到我们寻回,一切太过顺理成章。”狄仁杰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我怀疑,这一切的背后,另有主谋。”
次日,吐蕃使团入宫查验答案的日子到了。
大殿之上,武则天端坐,吐蕃使臣禄东赞立于殿中。
狄仁杰捧出玉壶:“贵使请看,此壶九曲回环,注入美酒後,需依天地人三才之位,各转三圈,方能倒出。”说着演示一遍,琼浆顺流而出。
禄东赞面露惊讶,随即笑道:“狄公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如此,我吐蕃愿履行诺言,割让河西三州。”
狄仁杰却道:“且慢。禄东赞大人,外臣有一事请教。这玉壶既是贵国国宝,为何壶底却刻着贞观年号及大唐宫廷匠人李文焕的留名?”
禄东赞面色微变:“这……”
狄仁杰续道:“更奇怪的是,这玉壶内部有一处暗格,藏有一卷帛书,记录着当年制作此壶的经过,正是为防备日后有人借此生事。”
武则天倾身向前:“怀英,帛书上怎么说?”
“回陛下,帛书证实,此壶确为太宗时期所制,赠与吐蕃友好往来。所谓赌约,实属无稽之谈。”
禄东赞汗如雨下:“狄公,此事恐有误会……”
狄仁杰步步紧逼:“外臣还查明,朝中有人与贵国某些势力勾结,意图借此赌约,既得河西三州,又能在朝中安插亲信。”他转身向武则天一拜,“陛下,此案主谋,正是兵部尚书周兴和礼部侍郎来俊臣!”
满殿哗然。周兴、来俊臣立即跪地喊冤。
狄仁杰不慌不忙:“你二人与吐蕃副使密谋,先盗玉壶,再假意寻回,以此换取河西三州,而后在治理三州时安插亲信,积蓄力量。可惜,你们找的盗壶人韩凌,实为我安排在江湖的暗桩。”
韩凌应声出列,卸去伪装,露出本来面目:“卑职三年前受狄公之命,潜入江湖,正是为查朝廷官员与外部势力勾结之事。”
周兴、来俊臣面如死灰。吐蕃正使慌忙上前:“天朝皇帝陛下,此事全为副使个人行为,我吐蕃绝无二心……”
武则天震怒,当即下令将周兴、来俊臣收监,并重新与吐蕃商议和亲之事。
退朝后,武则天在偏殿召见狄仁杰:“怀英,此次又多亏你了。不过,朕有一事不明,那玉壶中的帛书,你如何得知?”
狄仁杰微笑:“陛下恕罪,帛书之事,是臣临时编造的。”
武则天惊讶:“编造?”
“臣只是猜测玉壶必有来历,故而诈他一诈。禄东赞做贼心虚,果然露馅。”狄仁杰道,“至于周兴、来俊臣的罪行,韩凌早已收集证据,只待时机成熟。”
武则天大笑:“好个狄怀英,真乃朕的肱骨之臣!”
狄仁杰出得宫来,李元芳已在马车旁等候。
“大人,韩凌和赵如海如何处置?”
狄仁杰望着宫门外湛蓝的天空:“赵如海虽为情所困,但盗取国宝,罪不可赦,依律处置。韩凌有功于朝,将功折罪,准他恢复本名,入大理寺任职。”
马车行驶在洛阳街头,窗外市井喧嚣,人来人往。
李元芳感慨:“大人,此案了结,神都又可太平一段时日了。”
狄仁杰却摇头:“元芳啊,世间真正的太平,不在于破获多少奇案,而在于人心向善,官吏清廉,君王贤明。只要人心还有贪欲,这洛阳城中,就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太平。”
他顿了顿,望向远方:“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这不太平的世界里,尽力守住一方正义。”
马车缓缓驶过天津桥,融入神都的繁华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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