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门口的青石门坎被岁月磨得发亮，像块镜子，陆柒柒刚踩上去，凉意就顺着布鞋底往上窜，透到脚心，像踩在冰上。她攥紧手里的布娃娃（狗蛋送的，边角已经被捏得发软），跟着顾衍往里走，院里飘着股奇怪的味道 —— 煤烟的呛味混着肥皂的腥气，赵秀兰说，是柳玉芬刚洗过衣服，水泼在院里没扫，混着煤渣子就成了这味。
堂屋的八仙桌铺着块米黄色桌布，边角起了球，摸上去糙手，像医院里用了好几年的床单。桌上摆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沿沾着点干了的粥渍，陆柒柒盯着碗，突然想起前世精神病院的搪瓷碗 —— 碗边掉了一大块瓷，露出里面的黑铁，碗身上印着 “康复院” 三个字，王姨总用它给她盛粥，说 “柒柒慢点喝，别烫着”。她指尖轻轻碰了碰粗瓷碗沿，凉意顺着指尖窜到胳膊肘，刚要对着空气说 “王姨，这碗跟康复院的好像”，就被柳玉芬的假笑打断。
“柒柒一路累了吧？快喝口热水。” 柳玉芬端着个搪瓷杯过来，杯底沉着点茶渣，水是温的，不冷不热。她递过杯子，眼睛却没看陆柒柒，反而转向赵秀兰：“秀兰姐，昨天我去供销社，看见白菜涨到八分钱一斤了，你说这日子咋过？我家浩浩一顿要吃半颗白菜，这月的菜钱都快不够了。”
赵秀兰正帮陆柒柒拿行李，听见这话，小声接：“我昨天在菜市场买的，七分钱一斤，你要是想买，明天我带你去，那摊主跟我熟，能便宜点。” 两人就着菜价聊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把陆柒柒晾在一边，搪瓷杯在她手里慢慢变凉，像握着块冰。
陆柒柒对着空气撇撇嘴：“王姨，她们聊菜价不跟我说话，像康复院的病友聊吃药不跟我玩一样。” 话音刚落，里屋突然 “哐当” 一声，顾浩攥着个弹弓冲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还沾着泥。他看见陆柒柒手里的搪瓷杯，眼睛一亮，抬手就用弹弓打 ——“啪” 的一声，杯子掉在地上，热水溅在陆柒柒的裤脚上，烫得她一缩脚。
“浩浩！你干啥！” 赵秀兰赶紧跑过来，想帮陆柒柒擦裤子，柳玉芬却抢先一步，把顾浩拉到身后，笑着说：“哎呀，浩浩这孩子，就是调皮！柒柒你别介意，他跟你闹着玩呢，小孩子不懂事。” 顾浩还对着陆柒柒做鬼脸，弹弓在手里晃来晃去。
陆柒柒刚要反驳，顾衍就皱着眉开口：“浩浩，跟柒柒道歉！你这样很没礼貌。” 柳玉芬正要护着，院门口突然传来顾建国的声音：“吵啥呢？我还没进门就听见动静！” 他手里拎着个公文包，脸拉得老长，一进门就盯着地上的碎瓷片，“这杯子咋碎了？谁干的？”
柳玉芬赶紧说：“是我不小心碰掉的，跟孩子没关系。” 顾浩躲在她身后，偷偷对着陆柒柒吐舌头。陆柒柒对着空气小声说：“王姨，他说谎，像康复院的病友偷了糖还说没偷一样。” 顾衍听见她说话，知道她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悄悄拉了拉她的手，小声说：“别理他们，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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