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云层，为这座熟悉的城市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五年光阴，街道两旁添了些新楼，旧景却依然固执地戳在记忆的坐标上。林清歌牵着林一笑的手，站在“启明星国际幼儿园”气派的雕花铁门外，心中并无多少近乡情怯的涟漪，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这里是全市顶尖的私立幼儿园，以其精英教育理念和严苛的入学筛选闻名。为了给一笑争取这个面试名额，她动用了回国前辗转联系上的一位、与母亲有旧交、且在教育界颇有声望的长辈的关系。今天，她穿着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长发挽起，露出优雅而疏离的脖颈线条，妆容清淡，却掩不住那份历经沉淀后由内而外的光华。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他人、看人脸色生存的藤蔓，而是能为自己和儿子撑起一片天的乔木。
林一笑则是一身合体的小小绅士打扮，白衬衫配藏蓝色背带短裤，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安静地站在母亲身边，那双酷似某人的黑曜石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没有半分怯场，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观察与审视。
“妈妈，这里的防火墙比我们之前试过的那家强0.3个级别。”他小声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评论天气。
林清歌失笑，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今天不许碰别人的系统，我们是来面试的，记得吗？”
“知道啦。”林一笑乖巧点头，嘴角却弯起一个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带着点小得意的弧度。
与此同时，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劳斯莱斯库里南，无声地滑停在幼儿园行政楼前的专属车位上。车门打开，首先踏出的是一双锃亮的意大利手工定制皮鞋，随即，陆廷渊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在晨光中。
他今日前来，并非临时起意。启明星幼儿园是陆氏集团旗下教育基金会重点资助的项目之一，他作为集团主席，偶尔会进行不提前通知的视察，以确保巨额投入物有所值，维持陆氏在教育领域的话语权和形象。只是，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选择今天前来，潜意识里是否受到了昨夜那场网络交锋的影响。
他穿着深灰色的暗格纹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却丝毫不减迫人的气场。在园长和几位高层管理人员诚惶诚恐的簇拥下，他迈着长腿，面无表情地走向行政楼大门。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园区环境，冷冽而精准，如同帝王巡视自己的领地。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定格在不远处，通往主教学楼的林荫小径入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手恶意地拨慢了齿轮。
小径那头，一个牵着孩子的纤细身影，正缓缓走来。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片，在她身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点。那侧脸的轮廓，那走路的姿态，那五年间只在梦境和噩梦中交错出现的影子……
陆廷渊的脚步猛地顿住，像是被瞬间施了定身咒。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骤然碎裂，瞳孔急剧收缩，所有的冷静、所有的自制，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土崩瓦解！
林清歌！
真的是她！
不是隔着屏幕的虚影，不是五年来自我催眠的幻觉！她就活生生地站在那里，在距离他不到二十米的地方！阳光清晰地勾勒出她清丽的侧脸，比记忆中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和一种……让他感到刺目的从容。
她身边那个小男孩……
陆廷渊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近距离的观看，带来的冲击远比屏幕中强烈百倍！那眉眼，那神态，那几乎与他幼年如出一辙的、带着些许冷淡疏离的漂亮面孔……无一不在灼烧着他的视网膜，印证着那个他无法再逃避的血缘事实！
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然后疯狂搅动！愤怒、被欺瞒的耻辱、一种失而复得的剧烈心悸、以及更深沉的、名为恐慌的暗流……无数种极端情绪如同失控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的声音！
林清歌也看到了他。
在陆廷渊目光锁住她的瞬间，她就感觉到了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带着强大侵略性和冰冷质感的视线。她牵着一笑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但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她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平静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迎上了那道几乎要将她洞穿的目光。
五年了。
他还是老样子。不，是更加高高在上，更加冷硬迫人。只是那双此刻正死死盯着她的眼眸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如此剧烈而混乱的风暴。
她以为再次见面，自己会恨，会怨，会无法平静。但真到了这一刻，心中却是一片死水微澜。原来，当一个人真正从心底将另一个人剥离，无论对方以何种姿态出现，都再也无法掀起惊涛骇浪。
她只想带着儿子，安静地走过这条小径，完成今天的面试。
然而，陆廷渊显然不这么想。
在她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猛地动了！
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带着一股劲风，他一步跨前，高大的身影瞬间挡住了她的去路，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然后，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他一把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之大，带着不容挣脱的蛮横，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似乎都轻微地颤栗了一下。他指尖的温度冰凉，却带着一种灼人的侵略性。
林清歌吃痛，秀眉蹙起，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她抬起眼，清冷的目光直直撞入他翻涌着骇浪的眼底，没有畏惧，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
“放手。”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陆廷渊仿佛没有听到。他死死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距离，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那片毫无感情的冰原，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与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冷冽清香。五年不见，她变了，变得更加坚韧，也更加……难以掌控。
这个认知，像毒刺一样扎进他心里。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沙哑不堪，带着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意味，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
“林清歌，你终于回来了。”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五年搜寻无果的愤怒，有被戏弄欺骗的屈辱，有骤然重逢的冲击，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在废墟之下的、扭曲的执念。
你终于回来了。
回到我的地盘，回到我的视线里。
这一次，你休想再逃！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园长和几位高管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大气不敢出。他们从未见过陆总如此……失态。那个被他攥住手腕的女人是谁？那个孩子……
被林清歌牵着的林一笑，仰着小脸，看看脸色铁青、紧抓着自己妈妈不放的“笨蛋爸爸”，又看看眉头微蹙、眼神冰冷的妈妈。他那双酷似陆廷渊的黑眸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带着点玩味和狡黠的弧度。
好戏，似乎要开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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