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看到一半，他觉得有些口渴，便放下玩偶，自己起身去厨房倒水。
经过走廊时，他听到旁边一间很少使用的客房里有细微的声响。
那间客房平时都锁着，今天似乎是因为通风，虚掩着一条缝。
凌月并不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但今天，鬼使神差地，他停下了脚步，透过门缝朝里面看了一眼。
客房布置简洁，没什么特别。
吸引他注意力的，是放在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容温婉的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绷着小脸、眼神却异常沉静的小男孩。
凌月认得那个小男孩的轮廓，是墨临渊。
那么，这个女子……是他的妈妈？
凌月看着照片上女子温柔的笑容，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陌生的、酸酸涩涩的感觉。
他想起了自己脑海中那片关于父母的、模糊而冰冷的空白。
他不由自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拿起那个相框，仔细地看着。
照片上的墨临渊，那么小，眼神却已经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寂和疏离。和他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就在这时，或许是因为他拿起相框的动作，相框背后一个薄薄的、旧式的笔记本滑落了出来，“啪”地一声掉在地毯上。
凌月吓了一跳，连忙弯腰捡起来。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硬壳笔记本，封面已经有些磨损，透着岁月的痕迹。
他本来想把它放回去，但笔记本掉下来时摊开了，里面娟秀而略显凌乱的字迹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似乎是一段日记：
“……渊儿今天又一个人待在花房里，对着那些不会说话的花草发呆。
我问他为什么不和其他小朋友玩，他只是看着我，眼神空空的，说‘他们不懂’。
他才那么小……我这个做母亲的，却不知道该如何温暖他。这座冰冷的房子，吞噬了太多东西，我害怕连他最后一点温度也留不住……”
凌月看着这些字，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蕴含的沉重情感，但他能感觉到那种浓浓的悲伤和无力。
墨临渊……小时候，也不开心吗？他也觉得这座房子……冰冷吗？
这个认知，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简单纯粹的世界里炸开。
他一直以为，墨临渊是强大的，是无所不能的，是这座别墅绝对的主宰。
他给予他温暖，给予他庇护，也给予他禁锢。
他从没想过，墨临渊自己，可能也曾是这座华丽牢笼里的囚徒，也曾感受过和他此刻类似的……那种被无形墙壁围困的感觉。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孩童嬉闹的笑声。
大概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在外面花园里玩耍。
那清脆的、充满生机的声音，透过窗户缝隙传了进来，与笔记本上那段悲伤的文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凌月握着那本陈旧的笔记本，站在空旷的客房里，听着窗外属于“外面”的、自由欢快的声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他和墨临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被困住了。
只是墨临渊选择了成为看守牢笼的人，而他，是笼中的鸟。
一种前所未有的、模糊的渴望，在他心底破土而出。
他不仅仅是想去看看外面的游乐园和甜品店，他想要的是……是像窗外那些孩子一样，能够自由地奔跑、欢笑，是能够感受到真实的、不被过滤的风和阳光。
他想要……像那只小白花一样，即使弱小，也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努力向着有光的地方生长。
他轻轻地将笔记本合上，小心翼翼地放回相框后面，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然后，他默默地退出了客房，轻轻带上了门。
整个下午，凌月都异常安静。
他没有再看动画片，也没有画画，只是抱着那个毛绒兔子，蜷缩在沙发角落里，望着窗外发呆。
墨临渊结束会议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的小雀鸟安静得有些异常，那双总是清澈映着他身影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怎么了？”墨临渊走过去，习惯性地将他揽入怀中，手指抚过他柔软的发丝，“电影不好看？还是点心不合胃口？”
凌月在他怀里轻轻颤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墨临渊近在咫尺的、带着关切的脸。
他张了张嘴，想问关于那张照片，关于那本日记，关于他小时候是不是也不开心……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有一种模糊的直觉，这些问题，可能会触怒墨临渊，会打破目前这种脆弱的平静。
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将脸埋进墨临渊的胸膛，闷闷地说：“没什么，就是有点困了。”
墨临渊看着怀里明显情绪低落的小家伙，眉头微蹙。
他敏锐地察觉到凌月有事瞒着他，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不悦。但他没有追问，只是将人抱得更紧，低声安抚：“困了就睡一会儿，晚餐时我叫你。”
他以为这只是小动物偶尔的情绪波动，如同天气般变幻无常，很快便会过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一颗名为“自我”的种子，已经在凌月纯粹的心底，汲取着意外获得的养分，悄然萌芽。
而那本无意中发现的旧日记，和窗外孩童的笑声，如同阳光和雨露，催生着这棵幼苗，终将有一天，会拥有冲破一切桎梏的力量。
无声的惊雷已然滚过，萌芽的自我静待破土。
看似坚固的牢笼，其根基，已经开始出现了第一道细微的、源自内部的裂痕。
那本旧日记和窗外孩童的笑声，像在凌月平静的心湖里投下了两颗石子，涟漪虽渐渐散去，但湖底的泥沙却被搅动，再也无法恢复以往的澄澈。
他开始用一种全新的、带着一丝懵懂探究的目光，重新审视他所处的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强大的中心——
墨临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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