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继续就这样一直往小河沟上游走，走了三四公里不知不觉就进来小河沟的源头，旁边有有一个废旧的庙，以前来过，但是没有靠近看过庙的详细面貌。庙屋外观杂草丛生，有特多的嫩草，庙屋顶面破烂，风吹雨打的，里面也好不到哪里去！老母牛带着小牛跑去那里吃草，小路都快被草覆盖了，我们跟在后面不见牛，只见前面草动还有牛吃草的声音！
“等下到庙那里不要乱说话，一切都听我的，牛吃了这里的草就可以赶回去啦”祖叔庄严的对着我说。我点头，不敢说话！就这样我们跟着牛后面，牛在前面吃草帮我们开路一样。
小牛可能是吃饱了，它爬上庙屋的几个台阶。祖叔看到了就是赶它下来，可是小牛理解不了祖叔的意思，就往上爬，走到庙的门口，小牛见没有巨下来，祖叔又在后面驱赶它，它就进了庙里面的空地，祖叔也跟着上了台阶进去，叫我在这等他不要进去。我抬头只看到里面也都是草，高高，正中间有草挡不住一个人像，人像有点青青的，那脸红红的，胡子黑黑的长长的……只看一眼我就不敢直视……我转头看着老母牛方向，草动也不见牛影！
中午太阳又大，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见祖叔赶小牛出来……渐渐的看不到老牛吃草的草丛动了……我心里面开始慌了又紧张了，口又渴，帽子也没有……“啊……啊……啊”山谷之中传来不知道什么的鸟叫声……我快要哭“呜呜呜呜”。双脚不自绝就往庙屋上台阶走。
上了台阶，走了进去，杂草丛生的地坪里面正中间有一座高大不失威严的神像。“呜呜……”祖叔说不要说话，但是我现在害怕的控制不住自己哭了出来，全身又湿透，手脚也有有点抖，头有点晕，走了进去……
那神像好像动了捋了一把它自己的黑胡子……后面的事情我不记得了，我昏了过去后面听祖婶说是祖叔背我回去的。
那晚回到祖叔祖婶的泥砖屋，灶膛里的火映得祖婶的脸忽明忽暗。桌上摆着简单的晚饭——稀粥、咸菜，还有一小碟白天可能刚挖的芋头。气氛有些沉闷。
祖叔扒拉完碗里的粥，又卷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苗蟥那东西，就喜欢阴湿草窠，闻着活气就往上凑。没啥大不了的，下回脚上抹点烟油，或者摘点苦辣叶子搓搓，它们就嫌乎了。”他嘬了一口烟，火星明灭，“白天水潭里那黑影，八成是条水蛇追耗子，劲儿大，搅得水浑。那耗子眼睛红……山里东西，得个怪病也常有的，那个庙屋是关公庙别自个儿吓自个儿，你应该是晒晕了。”
他的话轻飘飘的，像烟一样抓不住实处。鹞鹰的诡异盘旋、母牛如临大敌的凝望、水中那绝非善类的长影、还有血瞳鼠那近乎妖异的梳头动作……全都被他一句“水蛇”和“耗子得病”轻轻盖过。我知道，他不想深谈。
夜里，我躺在祖婶身边，老旧的木床偶尔发出吱呀轻响。窗外风声穿过竹林，呜呜咽咽，不像风声，倒像某种低泣。一闭上眼，就是那片浑浊的河沟水，血红的鼠眼在水底盯着我，神像捋胡子，巨大的鹞鹰阴影猛地扑下……我猛地惊醒，一身冷汗，心脏怦怦狂跳。祖婶迷迷糊糊地拍着我的背，“睡吧，崽，莫怕，阿婶在呢……”她的安抚温暖却短暂，那彻骨的寒意似乎已钻进了心底，盘踞不去。第二天我就发烧了，一直不停的咳嗽，呕吐不止，也去村卫生室打点滴，开药吃，后面推了烧，但还是不停的咳嗽……
自那之后，我也没跟祖叔去放牛了，待在她们家，我变得格外敏感。白天在田埂上疯跑，明明日头晃眼，却会冷不丁觉得后颈发凉，猛回头，只有稻穗在风中摇晃。在屋后茅厕解手时，偶尔会听到极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嘀咕声，像有人隔着土墙低声交谈，可屏息细听，又只剩风声虫鸣。有一次傍晚坐在门槛上啃红薯，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一个极快的、佝偻的黑影蹿过院角的柴堆，不像猫狗，更不像人。我吓得红薯掉在地上，祖叔闻声出来，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几只悠闲啄食的母鸡。他没说话，只是用那双粗糙的大手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眼神里的担忧，像蒙上了一层擦不掉的灰。
日子在这种隐隐约约的不安中滑过。大姐们到了秋季背起书包开学的时候。
父母从田里面干活回来了，商量大姐们的去向。最终决定，让她们去镇上读初中，教育附加费征收高哈！老邓不管黑猫白猫捉老鼠就是好猫，老江新接时代。三姐跟大姑是住，放假就回来帮忙看娃做农活，现在开学了也要去大姑家生活读书。
她们离开的那天清晨，雾气还没散尽。祖婶往我怀里塞了好几个还温热的煮鸡蛋，还有一小包炒米，眼睛红红的，反复叮嘱：“到了镇上，要听话，好好读书……”祖叔话更少了，只是默默把我姐的小包袱递给我父亲，然后用力捏了捏我姐她们的肩膀，把那只有点瘪的健力宝空瓶子塞进大姐手里，“渴了……记得喝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姐她们跟着父母，踏上那条通往镇上的黄土路。回头望，祖叔祖婶的身影在村口的老榕树下越来越小，最终和那片承载了姐姐所有光怪陆离记忆的村庄一起，模糊在晨雾里，我也跟了一起去，顺便到镇上看看病，咳嗽那么就都没有好……
大姐们背上了蛇皮袋，蛇皮袋里面装了衣服被子，父亲骑上借大伯的自行车，我坐在后面，大姐骑一辆载着三姐，二姐骑一辆自行车后面载着一包一百斤的稻谷，在学校寄校读书要拿稻谷去学校食堂做伙食。
十几公里路都是泥巴灰尘，蛇皮袋，大姐们的头发上面都是灰尘，二姐摔了几跤，后面就父亲拉稻谷，我跟二姐车上，到上坡时三姐偶尔下来扶着推着父亲得自行车后面走走又踩踩自行车。稻谷的袋子幸好没有破。大姑家在离镇上一两公里的村上，我们先送三姐到大姑家，我记得当时三姐跟我们分开时她眼睛是湿润的……
镇子并不大，一条主街穿镇而过。街两边是灰扑扑的砖房，供销社的玻璃柜台里摆着些文具、糖果和搪瓷缸子。粮所门口总是聚着些人。最吸引人的是那家录像厅，门口挂着脏兮兮的深色帘子，里面整天传出砰砰砰的打斗声和夸张的粤语对白，海报上的侠客眼神凶狠。还有一两间光线昏暗的游戏机室，传出“叮叮咚咚”的电子音乐，是男孩子们流连忘返的圣地。
学校是几排红砖瓦房，操场很大，但满是尘土，一下雨就变成泥塘。教室里的桌椅旧得掉了漆，黑板是用木头框子刷的黑漆。
学校的条件比祖叔家好些，通了电，但电压不稳，灯泡总是昏黄地摇曳，有时甚至不如蜡烛亮堂。安顿好大姐们，我爸带我去看了镇上医院的医生。开了药，我爸就载着我就回来了，我们一路上都没有吃东西，喝了早上出发时带的米汤，就米汤我吃一包药，父亲骑上自行车载着我，我抱着他的腰就又骑往家的方向出发了。吃了药后我觉得我好困好想睡觉……
鹞鹰来追我，老鼠血瞳看着我，神像捋胡子……我吓醒了，一身汗，头好痛……已经是晚上黑灯瞎火的，躺在祖婶床上，祖婶说在我跟我爸回来的路上我又昏了过去，摔了下来，头破了点皮。“咳咳”还是一样咳嗽，但是没有那么厉害了，换了一身干衣服后继续又睡着了。
吃了几天的药明显好了很多，但是偶尔还是咳嗽，祖婶跟祖叔就商量着要不要去问问迷津（神婆神父），科学的尽头。晚上，祖叔拿着一捆香纸上了阁楼，我们一般都跟少上去的，上面有一个大木桶，平时里面放香蕉来熏熟，祖叔就在木桶前烧香烧纸，嘴巴不知道念叨什么……看不明白我下楼回去睡觉了。
自那晚后我没有在咳嗽了，父母忙着照顾我跟我弟和地里的活计，弟弟正是淘气的时候。姐姐们开始努力融入新读书生活。我跟我弟和邻居孩子一起拍画片、弹玻璃珠、挤在堂大哥去年买回来黑白电视的家看《西游记》和《封神榜》，屏幕上的神仙打架光怪陆离，有时却莫名让我想起河沟边的遭遇。
然而，那些深植于心的烙印并未因环境的改变而消失。村上的夜晚，同样有莫名的声响。路过水库边缘那口废弃的老井时，我总忍不住小跑起来，总觉得井口有凉气往外冒。有时半夜醒来，会听到屋顶瓦片上似乎有极轻微的、窸窸窣窣的爬行声。我从不独自靠近，总觉得那门缝里透出的气味让人发怵。
我把这些新的、旧的恐惧都紧紧捂在心里，知道说出来，大概率只会换来“小孩子别瞎想”的斥责，或者成为同龄人眼中的异类。我开始学着像一个正常的城镇孩子那样说笑玩闹，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或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心跳加速时，那双血红的、带着诡异智慧的鼠眼，和祖叔那凝重如铁、汗湿衣背的背影，会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知道，有些东西，并没有被我留在那个村庄。它们只是潜伏了起来，如同河沟水底的阴影，等待着再次浮现的时机。而我童年的一部分，似乎被永远定格在了那个夏天，那片弥漫着水腥味和未知恐惧的河沟边，神像捋胡子的动作，我都一一埋藏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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