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站在路灯下，叶哲最后那句话还在耳边。夜风吹过，她拢了拢外套。叶哲已经转身走向街角，背影在夜色里渐渐模糊。 她独自走回学校。保安室亮着灯，陈叔正在给窗台上的花浇水。他看见黄嫣，点头示意。黄嫣推开教学楼的门，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复读班的教室在二楼尽头。她推开门，打开灯。桌椅还保持着白天的样子，黑板上留着没擦干净的公式。她走到自己座位前，准备收拾东西。 课桌夹层里有个硬硬的东西。她伸手去摸，指尖触到一张纸。抽出来是张电影票根，已经发黄变脆。票面上印着《情书》，日期是十年前的六月八日。 票根背面用蓝色圆珠笔画着两株蒲公英，枝叶缠绕在一起。右下角有行小字，墨水有些晕开：「说好要一起看的」。那是叶哲的笔迹。 她攥紧票根冲出教室。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又熄灭。天台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铁门。 叶哲站在天台中央。他正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字，那是块废弃的黑板，靠在栏杆边。粉笔划过黑板表面，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写的是《情书》里的台词，那句当年被暴雨冲掉的话。 粉笔灰簌簌落下。他写完最后一个字，转身时看见黄嫣。他手腕上戴着那块旧手表，表带已经磨损。 黄嫣举起电影票根。“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叶哲放下粉笔。“早上整理旧书时发现的。夹在高数课本里。” 他走近几步。手表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黄嫣注意到表盘背面刻着字母h和Y，中间用蒲公英图案连接。 “那年毕业夜，我买了票。”叶哲说，“在电影院门口等到开场后十分钟。后来下雨了，我跑回学校找你。” 黄嫣想起那场雨。她躲在教学楼里，看着雨幕中等在电影院方向的身影。她以为那是错觉。 “我在教室等你。”黄嫣说，“以为你不会来了。” 叶哲指了指黑板。“本来想在这里写句话给你。刚写一半，雨太大了。” 保安的手电光从楼下扫过。两人同时蹲下，躲在黑板后面。脚步声渐远后，叶哲重新站起来。他解下手表，递给黄嫣。 “去年换电池时刻的字。”他说，“修表师傅问是不是纪念日。” 黄摩挲着表背的刻痕。字母边缘已经很光滑，像是经常被触摸。 “复读那年，你每天都会早到教室。”叶哲突然说，“在我桌肚里放一颗糖。” 黄嫣抬头。她以为没人注意到。 “荔枝味的。”叶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我都留着。” 铁盒里装着各种颜色的糖纸，整齐地叠放着。最上面是张荔枝味的糖纸，还保持着原来的形状。 黄嫣拿起那张糖纸。“你为什么不说？” “说什么？”叶哲合上铁盒，“说我知道是你放的？说每次吃到糖就会想起你？” 远处传来保安的咳嗽声。叶哲收起铁盒，走到天台边缘。城市灯火在远处连成一片，珠江上的游轮缓缓驶过。 “同学会那晚，我会去珠江夜游。”叶哲背对着她说，“如果你愿意来，就戴这条手链。”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细长的盒子。里面是条银手链，坠着朵小小的蒲公英。 黄嫣没有接。“如果我不去呢？” “那就当留个纪念。”叶哲把盒子放在黑板上，“和电影票一样。” 他走向天台门口。黄嫣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 “那天晚上，我去了电影院。” 叶哲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身。 “我看到你在雨里跑向学校。”黄嫣继续说，“我以为你是去拿忘记的东西。” 叶哲转过身。他的表情在夜色里看不分明。 “我是去拿这个。”他从钱包夹层取出张照片，“你落在教室的。” 照片上是他和黄嫣在图书馆的合影。背面有黄嫣写的字：希望像蒲公英一样勇敢。 黄嫣接过照片。她记得这张照片，毕业前一周在图书馆顶楼拍的。当时她说要去洗手间，其实是把照片塞进叶哲的书包。 “你一直带着？” “换过三个钱包。”叶哲说，“每次都会把照片移过去。” 楼下传来保安的说话声。两人同时看向楼梯口。手电光越来越近，看来今晚巡逻格外频繁。 叶哲拉起黄嫣躲到水箱后面。空间很窄，两人的肩膀挨在一起。保安推开通往天台的门，手电光扫过黑板和栏杆。 “奇怪，刚才明明听到声音。”保安嘀咕着，又检查了一圈。手电光差点照到水箱，叶哲把黄嫣往身后挡了挡。 保安终于离开。脚步声远去后，两人从水箱后走出来。叶哲的手还握着黄嫣的手腕。 黄嫣举起电影票根。“这场电影，还作数吗？” 叶哲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操作了几下，把屏幕转向黄嫣。那是电影院的购票页面，场次正好是十年后的六月八日。 “我每周都会检查排片。”他说，“等他们重映《情书》。” 黄嫣看着购票页面。座位号是当年那两个位置。 “如果一直不重映呢？” “那就继续等。”叶哲收起手机，“等到电影院倒闭，或者我老了。” 黄嫣把电影票根放进口袋。她拿起黑板上的粉笔，在那句台词下面写了一行字。 叶哲看着她写字。粉笔划过黑板的声响在夜色里格外清晰。写完最后一句，黄嫣放下粉笔。 “同学会那天，我会戴手链。”她说，“但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叶哲点头。 “为什么是蒲公英？” 叶哲走到天台边缘，指着远处。福和中学校门口的路灯下，有一小片白叶在风中摇曳。 “每年四月，蒲公英都会飞过整个城市。”他说，“就像有些人，无论错过多少次，总会回到原点。” 黄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些蒲公英在路灯下像星星点点的光，朝着夜空飘散。 保安的手电筒又出现在楼下。这次他们没有躲藏。叶哲拿起黑板上的手链盒，递给黄嫣。 “帮我戴上。”黄嫣伸出手腕。 叶哲低头为她扣上手链。银链在她腕间闪着微光，蒲公英吊坠垂落下来。 楼下传来保安的喊声：“上面还有人吗？要锁门了。” 叶哲回应了一声。他最后看了眼黑板，黄嫣在那句台词下面写的是：这次不会错过。 下楼时，黄嫣走在前面。到达二楼走廊时，她突然转身。 “那天晚上，我其实写了回信。”她说，“夹在那本高数课本里。” 叶哲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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