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第一个员工黄渤应聘成功!
角落里那俩客人也惊呆了。
这都行?
这老板的品味,已经不能用独特来形容了,这简直是超凡脱俗,堪称行为艺术。
许乘风对黄渤的激动毫无反应,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开始说正事,他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好继续自己的“家具”状态。
“工钱,一天三十,晚上管一顿饭。”
这个数字让黄渤再次愣住,那颗刚刚落回肚子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一天三十?
一个月,那就是九百!
这在1998年的北京,对一个没名气,没长相,唱歌还跑调的野路子歌手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他之前在各个歌舞厅跑场子,累死累活,一个月最多也就四五百块,还经常被克扣。
“老板,这……这也太多了。”黄渤是个老实人,他觉得自己的水平,配不上这个价钱。
许乘风的眉头皱了起来。
麻烦。
怎么还有嫌钱多的?
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会不会以后天天因为这种事来烦我?
“我开价,你拿着,哪那么多废话。”他有点不耐烦,“你要是觉得多,就多干点活,把地扫干净点。”
“欸!欸!俺干!俺什么都干!老板您放心!”
黄渤生怕他反悔,把头点的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缝纫机。
许乘风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表情严肃了一点,这是为了防止以后出现更多的麻烦。
“其次,我这儿有规矩。”
“第一,别唱那些吵吵闹闹的歌,我喜欢安静。”
“第二,客人不多的时候,你就自己待着,或者帮忙擦擦杯子扫扫地,别杵在那儿让我看着心烦。”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许乘风指了指通往后院的那扇门。
“我在后院睡觉或者看报纸的时候,天塌下来,外星人打过来了,也别去烦我。明白?”
这几条规矩,在黄渤听来,简直不叫规矩。
这哪是老板,分明是菩萨下凡,来普渡他这个苦命人的。
“俺记住了!老板您放心,俺保证做到!您就是俺的再生父母!”黄渤拍着胸脯保证。
“行了,打住。”
许乘风挥挥手,像是打发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他最受不了这种煽情的场面。
“今天就算你第一天上班,唱吧,唱到十点打烊。”
说完,他真的不再理会黄渤,自顾自的走到一个靠窗的卡座,把自己重重的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拿起一份不知什么时候的旧报纸,盖在了脸上。
世界,终于清静了。
黄渤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消化了这一切不是一场梦。
他真的……有工作了。
在北京,在这个看起来这么舒服,这么有格调的酒吧里,有了一份能让他唱歌,还管饭,工资还这么高的工作。
他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他用力的吸了口气,把那点即将涌出的情绪硬生生压了下去。一个大男人,不能哭。
他重新抱好那把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吉他,坐回高脚凳上。
这一次,他没有再选那些需要飙高音,需要证明自己的歌。
他选了一首很舒缓,很温柔的校园民谣,那是他刚学吉他时,唱给初恋听的歌。
他的声音依旧算不上动听,调子也还是会偶尔飘到外太空去旅行。
但是,歌声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像是漂泊已久的船,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安定,踏实,还有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激。
歌声在小小的酒吧里回荡。
盖着报纸的许乘风,翻了个身,调整了一下姿势,眉头舒展开来。
嗯,这首歌,比刚才那首顺耳多了。
催眠效果,一级棒。
就这样,栖息地酒吧,迎来了它的第一个正式员工。
一个在未来会拿影帝拿到手软,但此刻,只是个唱歌跑调,却无比珍惜这份工作的青岛小伙。
黄渤对这份工作珍惜到了近乎偏执的程度。
他每天下午三点准时到店里,比许乘风这个老板起床的时间都早。
来了之后,二话不说,拿起抹布和扫帚,就把酒吧里里外外,边边角角,打扫的一尘不染。
桌子擦得能反光,地板拖得人走在上面都生怕会滑倒,许乘风那个油光发亮的专用沙发,更是被他擦拭得像是新买的一样。
许乘风偶尔良心发现,靠在吧台边跟他说不用干这些,你的工作是唱歌。
黄渤总是憨厚的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老板,俺闲着也是闲着,活动活动筋骨,不然拿您那么高的工资,俺心里不踏实。”
许乘风也就不再管他。
有人抢着干活,他落得清闲,这种天上掉下来的福气,不要白不要。
他甚至把自己“躺平”的阵地,都从私密性更好的后院藤椅,往前院的专用沙发挪了挪。
因为黄渤会很贴心的在他坐下前,就把茶泡好,把最新的报纸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他手边。
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生活,腐蚀性极强。
许乘风已经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该再招个杂工,这样连换啤酒桶的力气都能省了。
黄渤的歌声,也渐渐成了栖息地的一大特色。
他很听话,从不唱那些吵闹的摇滚,只唱舒缓的民谣。
虽然调子还是不那么准,但他的感情却越来越充沛。
尤其是被许乘风那句“感情比调子重要”点拨之后,他像是开了窍。
他唱歌的时候,不再纠结于音准,而是会设计一些小动作,一些微表情,把每一首歌都当成一出三分钟的独角戏来演。
来酒吧的客人渐渐习惯了。
甚至有几个老客,就是冲着他这份独特的“跑调式深情”来的。
他们觉得,这比那些字正腔圆,但像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的歌声,有意思多了,下酒。
这天傍晚,客人还不多。
许乘风靠在吧台里,闭着眼睛养神,享受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黄渤抱着吉他,正在试一首新学的,难度颇高的情歌。
那首歌的副歌部分,有一个连续攀升的长高音,是很多专业歌手的噩梦。
黄渤憋足了劲,脸都涨成了紫红色,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煤气罐,猛的往上一冲。
“刺啦——”
一个堪称惨烈的,如同用指甲划过毛玻璃的破音,响彻了整个酒吧。
正在打瞌睡的许乘风,眼皮狠狠的跳了一下,差点从高脚凳上栽下去。
他睁开眼,一脸不善的看向一脸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黄渤。
“老板,俺,俺……俺不是故意的……”黄渤的声音细若蚊蝇。
许乘风深深的,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不是想教他什么。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声音太刺耳了,严重影响到了自己的清静。
为了自己未来的耳朵着想,为了维护自己“躺平”环境的声学平衡,他觉得有必要进行一次技术性干预。
“你过来。”他招了招手。
黄渤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忐忑不安的走了过去。
“老板,俺错了,俺以后再也不唱这歌了。”他以为老板要骂他。
许乘风却答非所问:“你觉得,唱歌是什么?”
黄渤愣住了,不明白老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他想了想,搜肠刮肚,用自己贫乏的理论知识,认真的回答:“是……是把好听的调子和好听的词,用好听的声音,唱给别人听。”
“错。”
许乘风摇了摇头,拿起一个空杯子,对着灯光看了看。
“那是匠人干的活,是卡拉oK里的评分标准。”
他放下杯子,懒洋洋的看了黄渤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他灵魂深处。
“唱歌,是讲故事。”
“用你的声音,你的表情,你的吉他,你的一切,去把一个故事说明白了,讲动人了。”
“至于调子准不准,高音上不上的去,那是顶次要,最不重要的事情。”
许乘风的声音很平淡,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黄渤的心湖。
“你刚才那首歌,讲的是一个男人爱而不得的痛苦。可我没听见痛苦,我只听见你跟自己的嗓子在较劲,像个非要把一米八的个子塞进一米五的箱子里的傻子。”
“你连自己都感动不了,还指望感动谁?”
“你是想当个唱歌的机器,还是想当个讲故事的人?”
说完,他也不管黄渤什么反应,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行了,自己琢磨去吧,别再让我听见杀猪一样的叫声,影响我食欲。”
黄渤像被一道闪电劈中,呆立在原地。
讲故事?
不是唱歌?
老板的这几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脑子里一扇尘封已久,他自己都不知道存在的大门。
他一直以来的困境,就是唱功不行。
他所有的努力,都花在了怎么把调子唱准,怎么把高音唱上去,他以为那是通往成功的唯一道路。
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唱歌……原来是讲故事。
他失魂落魄的走回自己的位置,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你是想当个唱歌的机器,还是想当个讲故事的人”。
那天晚上,他没有再碰那首高难度的歌。
他唱的,依旧是那些简单的,舒缓的民谣。
但是,所有人都听出了不一样。
他的歌声里,有了画面。
有离别车站的挥手,有黄昏巷口的等待,有旧信纸上早已风干的泪痕。
调子,还是那个调子,甚至因为他太过投入,跑得比以前更厉害了。
但没有人觉得难听。
一个听了他好几晚上的老客,在听完一首《同桌的你》之后,默默的抹了抹眼角,然后对着吧台喊了一声。
“老板,你这小伙子,今天唱的……有味道了嘿!”
报纸下面的许乘风,没有抬头,只是从鼻子里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他的嘴角,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微微勾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总算……没那么吵了。
他翻开报纸,遮住了自己的脸,心里盘算着。
这第一个员工,好像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起码,还有点培养的价值。
当然,培养的目的,纯粹是为了让他唱歌更好听一点,别来烦自己。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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