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了温宪几次，三福晋和宜修各怀心事，出了公主府便没再多言。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三福晋那边很快拐进了诚郡王府的胡同，宜修的车则继续往雍郡王府去。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宜修嘴角凝着的冷笑，温宪眼底的恨意那般真切，乌雅氏，彻底废了。
进了长乐苑，宜修先去瞧了三个孩子。弘昭正抓着拨浪鼓咯咯笑，弘晗喜欢木工玩偶，一直抓住不放，小弘昕被乳母抱着，小手攥着块玉佩。她伸手摸了摸孩子们的额头，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方才的冷硬才褪去几分。
“取纸笔来。”宜修坐到书案前，李嬷嬷早研好了墨。她提笔蘸墨，笔尖在宣纸上划过，字迹凌厉如刀：“时机已到，可借静妃之势，促温宪易牒。”
写完叠成小块，递给剪秋时，眼神又冷了下来，“让三舅的商队亲手交到端静手上，告诉她，静妃在宫中日子不宁，正需一臂助。”
剪秋接过纸条，见主子眉眼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忙低头应道：“奴才这就去。”她刚走到门口，就被李嬷嬷使了个眼色，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主子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李嬷嬷给宜修捏着肩，力道不轻不重正合适：“剪秋这丫头，自打发了染冬出去，心就野了，回头得敲打敲打。”
宜修斜倚在榻上，望着窗外：“她跟着我这些年，这点分寸还是有的。”秋雨洗过的石榴树愈发精神，枝头的果子红得像燃着的小灯笼，“倒是公主府里那两位嬷嬷，瞧着面生得很。”
“可不是嘛。”李嬷嬷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原先伺候温宪的那几个陪嫁嬷嬷，听说都被太后以‘照顾不周’的名义打发了。如今这两位，站姿笔挺，眼神亮得很，八成是御前过来的人。”
宜修笑了，指尖轻轻叩着榻沿：“太后这是怕再有人糊弄温宪呢。”她顿了顿，忽然道，“嬷嬷觉得，静妃这人如何？”
李嬷嬷想了想：“端静公主这事儿后，皇上对她是愈发看重了，可终究是新来的，在宫里没个依靠。”
“所以才要给她找个依靠。”宜修端起茶盏，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温宪在太后跟前长大，身份金贵，若能记在静妃名下，一来能堵住那些说静妃‘母凭女贵’的闲话，二来，静妃有了温宪这个助力，在后宫也能站稳脚跟。”
她放下茶盏，眼底闪着精光：“乌雅氏三个儿女，胤禛早被记到孝懿仁皇后名下，若温宪再改到静妃那里，世人会怎么看？是儿女嫌贫爱富，还是她这个额娘实在不慈？”
李嬷嬷恍然大悟，拍着大腿道：“自然是说她不慈！到时候十四阿哥孤零零跟着她，旁人指不定怎么戳脊梁骨呢！”
“就是这个理。”宜修站起身，走到书案前又写了张字条，“劳烦嬷嬷跑一趟通嫔娘娘那里，把这个交给她。”字条上只有一行字：“双生莲蓬并蒂开，互为依靠香自来。”
李嬷嬷接过字条，笑道：“通嫔娘娘前儿还说，抚远将军府那边的名册编好了，正愁没机会给您送来呢。”
宜修望着窗外的石榴树，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这事儿急不得，得等。等康熙问起温宪的近况，等敏妃和密贵人探清皇上的心思，再由静妃那边轻轻推一把——水到渠成的事，何必急于一时。
缓步走到摇篮边，看着熟睡的弘昕，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前世的债，这一世总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乌雅氏欠胤禛的，欠她的，欠弘晖的，都得用最痛的方式还回来。
公主府那两位新嬷嬷，是康熙前日亲自从御前挑的。这几日，他眼前总晃着温宪苍白的脸，若早听贵妃的劝，换掉那些被乌雅氏收买的陪嫁嬷嬷，女儿何至于遭那般罪？
法海呈上的供词还在案头，墨迹洇着乌雅氏的阴狠：为了十四阿哥的前程，竟勾结奶嬷嬷哄骗怀孕的温宪，日日催她进宫周旋，甚至盘算着若温宪有个三长两短，就把罪名扣给佟佳氏和舜安颜，借此翻身。
康熙想起这些，就气得攥碎了手中的茶盏。
“终究是朕对不住温宪。”他对着梁九功叹气时，恰逢公主府的回话传到：三福晋和四福晋正陪着温宪说话，劝她多出去走动，还说起了雍郡王府大格格周岁宴。
“好，好得很！”康熙猛地拍了下案几，“这才是顾念亲情的样子！比那狼心狗肺的生母强上千倍！”
李德全在一旁赶紧接话：“何止四福晋她们，太子妃送了新制的软垫，大福晋让人炖了燕窝，五福晋、七福晋怀着身孕不方便来还托宜妃娘娘送了养身药！”
康熙的脸色缓和下来，嘴角噙了点笑意：“赏！诚郡王福晋赐双凤蜀绣屏风，雍郡王福晋赏玉如意一柄……太子妃有国母风范，赏东珠一斛！”
长乐苑的内，宜修看着赏赐，笑而不语，既是赞她会做人，更是默许了她对温宪的筹谋。
到底，自己没有伤害温宪，反而事事为温宪谋划。
夜幕落下来时，敬事房的绿头牌在宫灯下泛着光。康熙扫了一眼，挥手让太监退下：“去静妃那儿。”
梁九功伺候他上轿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小太监往永和宫跑，敏妃最是消息灵通，定要第一时间知道皇上的动向。
果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永和宫的小梁公公就喘着气来报信，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
“知道了。”敏妃正对着镜子卸钗，闻言笑了笑，“去通嫔那儿领赏，她昨儿还说有上好的龙井呢。”她心里门儿清，皇上这是借着探望静妃，给端静公主撑腰。
静妃的永寿宫今晚格外热闹，太医院的院判刚把过脉，正嘱咐宫女：“娘娘郁结于胸，得用合欢花煮水喝。”
康熙进门时，正见静妃对着端静的画像发呆，鬓边的银钗都歪了。
“还在想端静？”他在她身边坐下，接过宫女递来的茶，“她如今是固伦公主，在喀喇沁部谁敢再欺负她？”
静妃的眼圈红了：“臣妾是怕……怕她心里头苦。”
康熙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端静的苦？这孩子生不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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