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药味弥漫，已经持续了整整五日。
沈沐始终昏迷不醒，如同沉睡般安静地躺在榻上，只是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气息一日比一日微弱。
太医院所有的顶尖圣手轮番值守，珍稀药材如流水般送入，却都如同石沉大海，不见丝毫起色。
萧玄的脾气随着沈沐生命的流逝而日益暴戾。
短短五日，太医院已有多名太医因“诊治不力”被拖出去杖责，生死未卜。整个紫宸殿乃至整个太医院都笼罩在一片恐怖的低压中，人人自危。
“废物！一群废物！”
萧玄看着榻上气息奄奄的沈沐，又一次挥落了内侍呈上的参汤，滚烫的汤汁溅了满地，“连个人都救不醒，朕养你们何用！”
张院使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声音颤抖：“陛下息怒！沈待诏脉象奇特，看似气血枯竭，却又隐隐有一股阴邪之力盘踞心脉，臣等……臣等实在前所未见啊！”
“阴邪之力？”
萧玄瞳孔骤缩，猛地抓住张院使的衣领，“说清楚！”
“臣……臣也只是猜测，”张院使面如死灰，“此等症状，不似寻常病症，倒像是……像是中了某种奇毒，只是这毒性隐蔽，发作迅猛，臣等才疏学浅，无法辨识，更遑论解毒……”
“毒？”
萧玄松开手，踉跄后退一步。他看向沈沐，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蚀骨的疼。是谁？竟敢在他的眼皮底下，用这种阴毒的手段！
“查！给朕往毒物的方向查！凡是近日经手过偏殿饮食药物的人，全部隔离审讯！”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带着毁灭一切的杀意。
——
与此同时，数千里外的北戎王庭。
时值深秋，草原已是一片枯黄，寒风卷着草屑，带来冬日的肃杀。
金顶王帐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呼延律心头的寒意。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封刚刚由潜伏在京城的最隐秘渠道、不惜暴露风险传来的密信。信上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仓促下写就，内容更是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沈先生急病，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情况危殆。雍帝暴怒，宫中戒严。”
急病？昏迷不醒？危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剐着他的心。
他想起离开时，沈沐那清瘦却挺直的背影，还有他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疲惫。
怎么会……突然就病得如此重？
他不信！
这绝不是简单的急病！萧玄那个疯子，定是他又做了什么！或者是那吃人的皇宫里，那些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
一股混杂着恐慌、愤怒和剧烈心痛的情绪几乎让他窒息。
他猛地站起身，琥珀色的眼眸中燃起决绝的火焰。
“来人！”
他声音沙哑，“叫巴根和脱里过来！”
片刻后，忠心耿耿的百夫长巴根和年轻聪慧的四王子脱里快步走入帐中。他们看到呼延律手中紧攥的信纸和那双布满红丝、却亮得骇人的眼睛，心中都是一沉。
“三哥，出了什么事？”脱里率先问道。
呼延律将密信递给他们，声音低沉而迅速：“我要去大雍京城。”
“什么？！”
巴根魁梧的身躯一震，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都跟着抖动，“世子！不可！大汗严令禁止您再踏入大雍！上次为了救沈先生，我们已经折损了那么多鹰骑的兄弟，惹得大雍陈兵边境，王庭内部也……大王子他们正虎视眈眈等着抓您的错处啊！”
“是啊，三哥！”
脱里也满脸忧急地劝阻，“京城如今必定守卫森严，您此时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哥夫若知晓您为他如此涉险，以他宁折不弯的性子，怕是宁愿自戕也绝不愿连累您啊！”
——自从懵懂时察觉三哥对那位大雍沈先生不同寻常的情愫后，他便在心里偷偷认下了这位“哥夫”，此刻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他同不同意，我都要去！”
呼延律打断他们，语气斩钉截铁，“上一次，我听了他的话，留在了草原，结果呢？”
他指着那封密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结果就是他在那个牢笼里生死不明！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目光扫过两位最信任的伙伴，眼神坚定如磐石：“巴根，部落的勇士交给你，替我稳住局面，小心术赤的人。脱里，你心思缜密，王庭内部，还有父汗那里，替三哥周旋。”
“世子！”巴根急得眼睛都红了。
“三哥，太危险了！”脱里也满脸忧急。
“我意已决。”
呼延律抬手止住他们的话，他开始迅速收拾行装，将一把锋利的匕首塞入靴中，又将一件轻便的皮甲穿在外袍之下，“我会带一队‘苍狼’走。人少，目标小，速度快。”
“苍狼”是他这段时间暗中培养的死士，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且对他绝对忠诚。
巴根和脱里看着他利落而决绝的动作，知道再劝无用。巴根重重叹了口气，单膝跪地：“世子保重！草原有我和四王子，您放心！”
脱里也深深一揖：“三哥，万事小心！一定要把哥夫平安回来！”
呼延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最后看了一眼帐外广袤而熟悉的草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便被更坚定的光芒取代。
他拿起马鞭，大步走出王帐，翻身上了一匹通体乌黑、神骏异常的战马。十余名如同影子般的“苍狼”队员早已无声地集结等候。
“出发！”他低喝一声，一夹马腹。
黑色的骏马如同一道离弦的箭，冲破渐浓的夜色，向着南方的边境疾驰而去。十余名骑士紧随其后，马蹄声碎，很快便融入了苍茫的暮色之中。
寒风卷起他墨色的发丝，拍打在他刚毅的脸颊上。他紧抿着唇，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望向南方那片灯火依稀的方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沈沐，等我！
上一次我听了你的话，留在了草原。
这一次，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万丈深渊，我也一定要亲眼确认你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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