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坯房里弥漫着尘土和霉菌混合的陈旧气味。陈青盘膝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耳中过滤着堡外集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喧嚣。
体内的真气如同一条温顺了许多的河流,在拓宽的经脉中缓缓运行,滋养着连日奔波的疲惫,也抚平着因时刻警惕而紧绷的神经。
通脉境,算是真正在这危机四伏的世道里,有了一点点勉强立足的资本。但还远远不够。
黑石堡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仅仅是靠近它脚下的这片污秽之地,就能感受到那无形的压力。
城门口的盘查,那些若有若无扫视过来的目光,都提醒着他,这里并非善地。
他需要信息,需要融入这片阴影,或者,至少要学会如何在这片阴影里安全地行走。
白日里那个少年惊慌逃走的画面,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那少年的眼神,除了恐惧,似乎还藏着别的什么。
一种……被逼到绝路的倔强?在这堡外集,每个人都有故事,但那少年的故事,或许能为他所用。
就在这时,他那覆盖着周围数丈范围的神念,捕捉到了一丝极其轻微的、不同于寻常醉汉或流浪者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至少有三人,正从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向这间破屋合围而来。他们的脚步刻意放轻,气息收敛,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协调感。
不是血狼团那种乌合之众。
陈青缓缓睁开眼,黑暗中,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该来的,总会来。是幽冥教的追兵,还是这堡外集里另一股盯上他的势力?
他没有动,依旧维持着打坐的姿势,只是扣在膝上的右手,指尖微微一动,一缕比发丝更细、近乎完全透明的真气丝线,已无声无息地探出,如同蛛丝般黏在了门口那块充当门板的破木板上。
“吱呀——”
木板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一道缝隙,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滑了进来。他动作迅捷,进入后立刻贴墙站立,适应着屋内的黑暗,手中反握的短刃在微弱的光线下闪过一丝寒芒。
他看到了坐在炕上的陈青,似乎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如此“坦然”。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刹那,陈青动了。
不是扑向他,而是手指猛地一勾!
那黏在门板上的气丝瞬间绷紧、拉扯!
“哐当!”
那块破木板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猛地向内拍击,狠狠撞在第二个正准备潜入的黑衣人身上,将他直接撞得踉跄倒退,发出一声闷哼。
几乎是同时,陈青身形如鬼魅般从土炕上消失,再出现时,已在那第一名潜入者的身侧。那潜入者惊觉不妙,短刃疾刺,却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刁钻的劲力透入,短刃已然脱手。
他甚至没看清陈青是如何出手的,只看到一只手掌在眼前迅速放大,然后便是一股巨力按在他的脸上。
“砰!”
他的后脑重重撞在土墙上,哼都没哼一声,软软滑倒在地。
解决掉第一个,陈青毫不停留,身体借着按倒对方的反作用力向后倒翻,双脚在土墙上一蹬,如同鹞鹰般扑向门口那个刚被木板撞退、尚未站稳的第二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仓促间挥刃横斩,刀风凌乱。
陈青的身体在空中诡异地一扭,避开刀锋,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蕴满真气,如同铁凿,精准无比地点在对方胸口膻中穴上。
“呃!”
那黑衣人身体剧震,真气瞬间溃散,眼前一黑,直接瘫倒在地。
从第一人潜入到两人倒地,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陈青站在门口,目光冷冷地投向屋外漆黑的夜色。神念感知中,第三个人停在数丈之外,似乎被这雷霆般的手段震慑,不敢再上前。
“滚出来。”陈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在这死寂的破屋前显得格外清晰。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身影从一堆废弃的木料后缓缓走了出来。他同样穿着夜行衣,但身形略显瘦小,手中没有持刃,只是警惕地看着陈青。
“阁下……好身手。”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奉命前来,请阁下跟我们走一趟。”
“奉谁的命?”陈青问道,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这……阁下去了自然知道。”他试图保持镇定。
陈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没有恶意?潜行合围,手持利刃,这叫没有恶意?
他向前踏出一步。
那瘦小黑衣人下意识地后退,声音带上了几分紧张:“阁下!我们乃是‘影梭’的人!在此地办事,还请行个方便,不要与我们为敌!”
影梭?没听过。大概是这堡外集某个见不得光的地下组织。
“与我何干?”陈青又踏前一步,身上的气息不再刻意收敛,通脉境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向前涌去。
“你们打扰了我,还动了兵刃。现在,告诉我,谁派你们来的,目的为何。或者……”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两人,意思不言而喻。
那瘦小黑衣人额角渗出了冷汗。他显然没料到目标如此棘手,不仅实力远超预估,手段更是狠辣果决,完全没有寻常武者那种瞻前顾后的犹豫。
“是……是我们首领。”他咬了咬牙,知道踢到了铁板,不说出点东西恐怕难以脱身,“首领只是让我们来‘请’阁下,具体缘由,我等并不知晓。”
“首领是谁?在哪里?”
“首领……人称‘鬼手’。就在集子南边的‘废矿酒窖’。”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所谓的组织威慑力显得苍白无力。
鬼手?废矿酒窖?
陈青记下了这两个名字。看来,不去会一会这个“鬼手”,类似的麻烦恐怕不会断绝。
“带着他们,滚。”陈青挥了挥手,不再看他。
那瘦小黑衣人如蒙大赦,连忙上前,费力地拖起两个昏迷的同伴,踉踉跄跄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陈青回到土坯房内,看着倒在地上的破木板,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去的淡淡血腥味。
麻烦自己找上门了。
也好。在这堡外集,一味的隐藏并非上策。适当地展示獠牙,让某些人知道他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反而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骚扰。
这个“影梭”,这个“鬼手”……他倒是要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是因为他白天教训了血狼团的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还是……与那个逃走的少年有关?
他重新盘膝坐下,心境并未因这场短暂的冲突而有太多波澜。
在这武道苍玄的路上,他早已明白一个道理——很多时候,你不想惹麻烦,麻烦却会主动找上你。
而他能做的,就是拥有足以碾碎一切麻烦的实力。
在此之前,任何胆敢伸过来的爪子,都要有被斩断的觉悟。
他,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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