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帖送出不过两个时辰，陇西郡公驿馆便传来动静。李昞气得须发皆张，将案上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独孤信欺人太甚！竟敢污蔑我儿品行不端！”
李橙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攥得发白：“父亲，我……我没有……”
“没有？”李昞怒视着他，“若真没有，独孤信怎会拿得出如此确凿的证据？你在京中所作所为，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他深知独孤信行事谨慎，若无实据，绝不会轻易撕毁婚约。如今把柄被人抓住，退婚已成定局，再纠缠下去，只会让陇西李氏的颜面扫地。
权衡再三，李昞终是压下怒火，冷声道：“收拾东西，即刻回陇西！这京都，咱们暂且不待了！”他心里清楚，独孤信敢如此行事，背后定然有恃无恐，再留下来，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事端。
消息传回独孤府时，我正陪着伽罗在庭院中散步。伽罗听闻李昞父子连夜离京，脸上的笑意愈发真切，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二姐，这下好了，再也没人逼我嫁李世子了！”
我笑着点头，心中却暗忖：李昞虽暂时退让，但这笔账，他未必会就此咽下。不过眼下，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再说。
次日清晨，辅成王府的人递来帖子，言明宇文邕前来拜访。我心中微动，猜到他是为退婚之事而来。
客厅中，宇文邕身着淡青色锦袍，虽面色依旧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却比往日精神了许多。他见到我，起身拱手，语气诚恳：“二小姐，今日前来，是专程向你道谢。若不是你出手相助，伽罗的婚事，怕是难以善了。”
“辅成王客气了。”我起身回礼，语气平淡，“我只是顺了伽罗的心意，不想看她为难罢了。”
宇文邕看着我，眼底带着几分探究：“二小姐的手段，宇文邕佩服。只是，我听闻……你与太尉宇文护往来密切？”
我心中一凛，没想到他竟会突然提及此事。面上却依旧镇定自若：“辅成王说笑了，我与太尉不过是因大姐的婚事有过几面之缘，谈不上密切。”
宇文邕微微一笑，并未追问，转而说道：“不管如何，此番大恩，宇文邕记下了。日后二小姐若有难处，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定不推辞。”
他的语气真诚，不似作伪。我心中微动，或许，宇文邕可以成为我摆脱宇文护的一枚棋子？但转念一想，他如今自身难保，又能帮我多少？
“多谢辅成王美意。”我淡淡道，“我只求安稳度日，别无他求。”
正说着，伽罗兴冲冲地从外面进来，看到宇文邕，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阿邕！你来了！”
宇文邕转头看向她，眼底的疏离瞬间化为温柔：“嗯，来看看你。”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情愫。我看着他们，心中既有欣慰，也有几分羡慕。若我也能像伽罗这般，随心所欲地追求自己的幸福，该多好。
只是，我深知自己早已深陷泥沼，想要脱身，难如登天。宇文护的阴影，依旧笼罩在我心头，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摆脱。
宇文护得知独孤府退婚的消息时，正坐在太尉府的暖阁中，指尖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哥舒垂手立在一旁，低声禀报着京中动静：“太尉，独孤信已正式与陇西李氏退婚，李昞父子昨夜已离京回陇西。听闻，是二小姐拿出了李世子流连风月场所的证据。”
宇文护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独孤曼陀……倒是越来越有手段了。”他原以为这丫头只会一味隐忍，却没料到她竟能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搅黄了这门看似板上钉钉的婚事——既护了伽罗，又断了自己替嫁的可能，打得一手好算盘。
“要不要属下……”哥舒试探着问道。
“不必。”宇文护打断他，指尖用力，白玉扳指在掌心留下一道印痕，“独孤信此举，倒是合了我的意。陇西李氏野心勃勃，与独孤家联姻只会徒增变数。曼陀帮我除去了一个隐患，倒省了我不少功夫。”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沉了几分：“不过，这丫头翅膀硬了，倒是该让她记记清楚，谁才是能决定她命运的人。”
当日傍晚，宇文护便派人送来了一封信笺，措辞简单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三日后亥时，太尉府后门见。若缺席，后果自负。”
信纸捏在手中，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我看着那一行字，只觉得一阵无力——终究还是躲不过。他这是在提醒我，即便我能解决李橙的麻烦，也依旧逃不出他的掌控。
美玉站在一旁，面露担忧：“小姐，这……”
“我知道。”我深吸一口气，将信笺揉成一团，扔进火盆中。火焰瞬间将纸团吞噬，化为灰烬。“备车，三日后亥时，随我去一趟太尉府。”
与此同时，陇西境内的郡公府中，李昞正对着地图，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李橙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独孤信！独孤伽罗！”李昞咬牙切齿，一拳砸在桌案上，“此仇不报，我李昞誓不为人！”他本想借着与独孤家的联姻，搭上“独孤天下”的东风，壮大陇西李氏的势力，却没料到竟被一个小姑娘摆了一道，不仅婚事告吹，还落得个颜面尽失。
“父亲，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李橙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昞眼神阴鸷，缓缓道：“独孤家如今势头正盛，又有宇文护撑腰，正面硬碰硬，我们讨不到好处。但……宇文护与宇文觉、宇文邕等人本就不和，独孤信‘独孤天下’的野心更是昭然若揭，我们只需暗中推波助澜，让他们内斗起来，总有一天，独孤府会栽在自己的野心手里！”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立刻派人去京都，密切关注独孤府和宇文护的动静，一旦有可乘之机，便立刻回报。我要让独孤信知道，得罪陇西李氏，是什么下场！”
“是，父亲！”李橙连忙应声，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一场因退婚引发的风波，并未就此平息。宇文护的步步紧逼，李昞的暗中报复，像两张无形的网，朝着独孤府，朝着我，缓缓收紧。
三日后的亥时，夜色如墨。我坐着马车，悄然来到太尉府后门。哥舒早已等候在那里，见我到来，面无表情地引我入内。
暖阁中，宇文护斜倚在榻上，手中端着一杯酒，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曼陀，你倒是越来越能耐了。”
我垂眸躬身，语气平静：“太尉过奖，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宇文护轻笑一声，起身走到我面前，抬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着他，“帮独孤伽罗退了李橙的婚，后面是不是计划摆脱我？”
他的指尖冰凉，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下巴。我强忍着疼痛，眼神倔强：“我从未想过要摆脱太尉，我只是想帮伽罗，想要有情人终成眷属。太尉英俊神武，而且在床上每每我都堪堪忍受，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您知道的。”
“很好。”宇文护松开手，眼底闪过一丝满意，“记住你说的话。还不服侍我！”
我抬眸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顺：“退婚这个事，我一是不忍伽罗委屈，二也是怕坏了太尉的谋划——陇西李氏野心昭然，若真与独孤家联姻，日后难免成为太尉的掣肘。我不过是顺着太尉的心意，做了件顺水人情罢了。”
宇文护挑眉，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酒液顺着他的唇角滑落，添了几分邪魅：“哦？你倒说说，我是什么心意？”
“太尉志在朝堂，自然不愿见任何一方势力擅自壮大。”我缓缓道，“李昞借‘独孤天下’攀附，若得逞，陇西李氏与独孤府联手，于太尉而言，未必是好事。我断了这门亲，实则是帮太尉除去了一个潜在的隐患，让朝堂局势依旧在太尉掌控之中。”
这番话正说到宇文护心坎里。他最忌旁人分权，我将退婚之举与他的权欲绑定，既给了他台阶，也暗表了自己的“懂事”。
宇文护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低笑出声：“你这丫头，嘴倒是越来越甜。”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凌厉，“但仅凭这几句话，就想抵消你私自布局、瞒着我的罪过？”
我心中一紧，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我。不等我开口，他已迈步逼近，温热的酒气喷洒在我脸上：“听说你给你奶娘买了宅院，还送了卖身契？倒是孝心可嘉。”
他的指尖划过我的脸颊，带着危险的意味：“只是，你忘了，在这京都，没有我允许，谁也护不住。你奶娘的安稳日子，是我赏的——若你再敢背着我搞小动作，下次，我可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这话既是警告，也是威胁。我连忙屈膝：“曼陀知错，日后凡事定先禀明太尉，绝不敢擅自做主。”
宇文护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抬起我的下巴，语气暧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夜，就留在这儿陪我。”
我心中一沉，却不敢违抗，只能强压下不适，温顺地应了声：“是。”
这一夜，我如履薄冰，凭借着几分机敏与顺从，总算化解了他的刁难，未曾让他再起疑心。
暖阁中的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头蛰伏的猛兽，随时准备将我吞噬。我知道，这场与权力、野心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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