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发生后，第五周。
东海省文联那栋破败小红楼，成了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孤岛。
秦川的办公室，是岛上最寂静的礁石。
一个星期。
又一个星期。
他真活成了一个老干部，每天一张报，一杯茶，从日出坐到日落。
那些试探和看热闹的视线，都在他这口不起波澜的古井前，自己滚蛋了。
但只有他自己，才晓得这颗心被架在火上烤是什么滋味。
平静的壳子底下，是滔天巨浪。
这天下午，太阳光难得的穿透云层，在落满灰的桌上打下一块暖黄。
秦川终于放下了那本快被他捏烂的东海省地方志。
他闭上眼。
够了。
这些天的安稳，不过是麻药。
他一直在躲，不敢去复盘那场把他从天上踹进泥潭的败仗。
太痛了。
每次回想，都等于把结痂的伤口硬生生撕开，往里头撒盐。
但今天，他不想再躲了。
烂肉，必须挖干净，伤疤才能长好。
他的意识沉进脑海，一帧一帧，倒放着他和国资委主任范毅接触的每个画面。
第一次见面，省委协调会。范毅满脸是笑，把他这个青年才俊捧上了天。系统显示的第一欲望是获得改革派的认可。
第二次，东钢集团现场调研。范毅抢着干最苦最累的活，鞍前马后。系统显示的第一欲望是在东钢改革中分一杯羹。
第三次密谈，就在爆炸前夜。范毅向他透露东钢内部的阻力，提醒他提防苏振邦。系统显示的第一欲望是向陈岩副省长和自己彻底靠拢。
一切都说得通。
每个欲望，都严丝合缝的嵌在当时的局势里。
秦川当时瞧得一清二楚，所以才敢把后背，整个亮给这个“盟友”。
结果呢。
结果是背后一刀。
他被范毅亲手递过来的刀，捅了个对穿。
问题出在哪？
秦川的额角渗出冷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系统错了？
不，不可能。从拿到它的那天起，从没出过错。
是我自己看错了？
秦川一遍又一遍的琢磨，把自己当成范毅，模拟他的每一步棋和念头。
如果范毅从头就想坑我，那他表现出的欲望，为什么会是“靠拢”和“合作”？
除非。。。
一个念头，像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劈开了他脑子里的雾！
除非，系统看到的，是假的！
这结论一冒出来，秦川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他猛的睁开眼，瞳孔缩成了一个针尖！
他懂了。
他终于懂了！
系统能看穿欲望，但它看到的，只是对方那一刻，脑子里最强烈的念头。
它分不出真假！
一个普通人，或许管不住自己的念头。
但范毅那种在官场这修罗场里泡了半辈子的老狐狸，一个心性老辣到极点的权谋家，他完全能用某种极端的方式，进行“自我催眠”！
他可以在脑子里，强行造一个假的表层欲望，再让自己信以为真。
用这个假象，盖住心底最毒的算计！
这是“欲望伪装”！
一种专门骗人心的顶级精神防御！
而自己的系统，竟然就这么被这种见鬼的手段，给骗过去了！
“呵。。。呵呵。。。”
秦川喉咙里，挤出几声破风箱般的干笑。
原来如此。
原来，他赖以生存的上帝视角，存在这么致命的漏洞。
他输得不冤。
不是输给苏振邦的权势，是输给了范毅那神鬼莫测的人心，输给了自己对系统的依赖和迷信！
想通这一切的瞬间，他对系统那份神化的迷信，轰然一声，碎了一地。
一股前所未有的通透，冲上脑门。
系统，不是万能的神。
它只是个工具，一把刀。
自己不能再当一个只会挥刀的莽夫，必须做那个真正懂刀，甚至能超越刀的操刀人！
就在他彻底放下对系统最后一丝依赖，心性完成蜕变的刹那。
【叮！】
一声脆响，在他脑中炸开！
【检测到宿主心性突破，完成从‘依赖系统’到‘驾驭系统’的蜕变！】
【‘欲望洞察’模块强制升级。。。】
【10%。。。50%。。。99%。。。】
【升级完毕！】
【核心能力‘欲望洞察’已进化为——‘人心之镜’！】
秦川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立刻把意识沉入系统，眼前的蓝色光幕，已经全变了样。
原本简单的界面，变得复杂又深邃。
他下意识的，将“人心之镜”对准了那个名字。
范毅。
下一秒，一行行带着刺骨寒意的信息，浮现在光幕上！
【姓名】：范毅
【职位】：东海省国资委主任
【人心之镜分析结果】：
【表层欲望】：（东钢事件后，稳住地位，并与苏振邦分帐）**【浅层伪装】**
【深层动机】：（已察觉苏振邦的猜忌，正暗中寻找新靠山，计划在关键时刻，将东钢事件的锅全甩给苏振邦，换取京城某派系的收编。）
【性格底色】：【极度自私】【伪善凉薄】【老谋深算】【风险控制欲极强】【擅长心理伪装和利益交换】
【近期最大恐惧】：担心苏振邦掌握其家族的黑料，被“黑吃黑”。
看着这全新的，堪比外科手术的分析，他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这。。。这再不是简单的“洞察”了！
“人心之镜”，它不再只显示一个表面欲望，它能照进人灵魂最深处，把一个人的真实动机，性格本质，甚至心底的恐惧，都扒得干干净净！
它能分辨真伪！
洞悉动机！
看穿本质！
如果。。。如果在东钢事件前，自己就有这玩意，范毅那点可笑的“自我催眠”，在他面前，就和跳梁小丑没什么两样！
秦川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摊开在眼前。
这双手，还是那双手。
但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曾经，他看这双手，看到的是操纵系统的金手指。
现在，他看这双手，看到的是操纵整个棋局的，他自己的力量！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大和自信，从他胸膛里炸开，瞬间冲垮了一个多月来所有的憋屈和不甘！
他没有输。
这场败仗，不是他的终点。
而是他真正觉醒的起点！
他笑了。
那笑意冰冷又瘆人。
很好。
现在，游戏才算真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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