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寒意透过窗户缝隙渗了进来。
和江州镜月湖畔庄园里那场庆功宴的热闹不同，此刻，在省城东海市百里外的一座老宅深处，气氛异常压抑。
这里是苏家的本家祠堂。
供桌上摆满了苏家历代先祖的牌位，每一块都代表着一段过去。空气里是檀香烧过后的味道，又香又冷。
祠堂正上方，挂着一块牌匾——“望族栋梁”。
然而，这四个字在此刻，却像是一个讽刺。
太师椅上坐着七八个穿黑色中山装的老人，他们是苏家如今权力最大的长老会成员。
主位上，苏家大长老，就是那个刚打电话给秦川下了死亡通牒的老人。他面无表情的坐着，脸上的皱纹和老年斑在烛光下显得很僵硬，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偶尔闪过精光，说明他仍然掌控着这个家族的生死。
沉默了很久。
终于，大长老缓缓睁开眼睛，他苍老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响起，仿佛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都说说吧。”
“京城赵家的提议，你们怎么看？”
这话一出，祠堂里先是一静，随即炸开了锅。
“大哥！这还有什么好议的！简直是天大的喜事啊！”一个六十出头、面色红润的长老猛的一拍桌子，激动的站了起来。他是苏家旁系的二长老苏明哲，苏晚晴的二叔，也是家族里最会见风使舵的人。
“苏振邦那个蠢货倒了，我们苏家现在处境很危险！省里那帮墙头草哪个不是落井下石？这个时候，京城赵家居然主动帮我们！这不是橄榄枝，是救命的机会啊！”
苏明哲因为激动，满脸肥肉都在颤抖：“赵家承诺，只要联姻成功，就动用他们在京城的关系，不仅能保住我们苏家在省里的最后一个常委席位，还能帮我们在金融领域，狙击那个秦川的盘龙资本！这是多大的手笔！”
他环视一周，激动的说道：“而我们……需要付出的是什么？”
“不过是苏晚晴那个丫头而已！用一个女人，换我们整个苏家未来的百年气运！这笔买卖，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我同意二哥的看法！”另一个长老立刻附和，“晚晴那丫头，本就是苏家重点培养的棋子。她长得那么漂亮，又是省里有名的冰山美人，追求她的人能从省委排到市委。这种姿色，这种名声，正好配得上林家那个大少！简直是天作之合！”
祠堂里，这些掌握着家族命运的老人，谈论着苏晚晴的婚事，语气冰冷，就像在评估一件货物，没有半点感情。
她惊人的美貌和清冷的气质，在他们眼里，都只是交换利益的筹码。
美貌，本身就是一种顶级的资源。
只是，苏晚晴自己，没有支配这项资源的权力。
“荒唐！简直是混账！”一个充满怒气的声音，打断了这群人的算计。
祠堂角落里，一个看起来斯文懦弱的中年男人站起身，脸涨的通红。他就是苏晚晴的父亲，苏明德。
“晚晴是我的女儿！不是一件货物！”他对着满堂的家族长辈，第一次发出了反抗的咆哮，“她有自己的感情！她喜欢的人是秦川！你们不能为了家族的利益，就这么毁了她一辈子！”
“感情？毁了她一辈子？”二长老苏明哲听到这话，冷笑一声，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自己的三弟。
“苏明德，你脑子是被门挤了吗？她是我们苏家的女儿！从出生的那天起，她的人生就不属于她自己！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头发，都是家族给的！她有什么资格谈感情？”
“更何况，那个秦川是什么东西？一个靠着女人上位的乡下泥腿子！他凭什么染指我们苏家最优秀的女儿？他这是在找死！”
苏明德气得浑身发抖：“秦川他……”
他刚想为秦川辩解，那个一直沉默的大长老，却在这时，缓缓抬起了眼皮。
一道冰冷、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苏明德。”
大长老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祠堂的气氛更加冰冷。
“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苏明德的身体猛的一颤，嘴里的话瞬间被噎了回去。
大长老缓缓站起身，他身材枯瘦，但站在那里，却气势慑人，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五年前，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苏振邦，在江州闯下大祸，险些让我苏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威严，“若不是我保下你们这一脉，你现在还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我嚷嚷吗？！”
“我……”苏明德的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你以为那个秦川是英雄？他是要毁了我们苏家！”大长老的声音像冰雹一样，狠狠砸在苏明德的心上，“他一步步蚕食我们的势力，一刀刀斩断我们的根基！你现在竟然还要为了他，背叛家族？”
“我苏家的女儿，就算是死，也绝不能嫁给我们的敌人！”
“苏明德，你想当苏家的功臣，还是想跟你弟弟一样，成为家族的罪人！”
这番话，彻底击垮了苏明德。
家族罪人！
这四个字让他喘不过气。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为女儿争辩几句，可当他迎上大长老那双冰冷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到了警告，更看到了杀意。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敢多说一个字，自己和他这一脉的家人，可能明天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在女儿的幸福和自己的性命之间，这个懦弱了一辈子的男人，最终，还是可悲的选了后者。
“噗通”一声。
苏明德双腿一软，无力的瘫坐回椅子上，低着头，再也不敢说话。
他放弃了。
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推向了深渊。
大长老看着他那副窝囊的样子，眼中闪过轻蔑。随即，他收回目光，环视全场。
“还有谁，有异议？”
这一次，祠堂内，一片寂静。
所有反对的声音，都被他用最强硬的手段，彻底镇压。
“很好。”
大长老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他缓缓坐回主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最终的判决。
“现在，我宣布长老会最高决议！苏家同意京城赵家的提议，和东海林家联姻！”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利刃般，再次落在了苏明德的身上。
“苏明德。”
“你，立刻通知晚晴那个丫头，停掉她在江州的一切职务，立刻回本家！告诉她，这是家族的命令，不是商量！”
“婚礼，就定在下个月初！”大长老的声音冰冷刺骨，“我苏家的女儿，就算是嫁，也要嫁的风风光光！我要让整个东海省都知道，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他苍老的手，重重的拍在红木扶手上，一锤定音。
一个女人的命运，就在这座祠堂里，被一群冷酷的老人决定了。
他们没人关心苏晚晴会怎么想，没人关心她会不会痛苦。
在他们眼中，她，只是一个可以让家族利益最大化的……祭品。
会议结束，长老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祠堂，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或满足，或麻木的表情。
只有一个年轻人，还呆呆的坐在角落里，很久没动。
他叫苏远，是苏明哲的儿子，苏晚晴的堂兄。从小，他就跟在苏晚晴的身后，把这位漂亮又清冷的堂姐，当成自己的偶像。
刚才发生的一切，让他对家族彻底失望了。
他的身体因为恐惧和愤怒，不停的发抖。
不行！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晚晴姐，就这么被他们推入火坑！
他猛的抬起头，眼中闪过决绝之色！
趁着祠堂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从怀里，掏出了一部很旧的黑色手机。
这是他通过特殊渠道搞到的加密通讯器。
他手指颤抖的，快速按下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加密号码。
电话，没有拨出。
他编辑了一条短信。
短信的内容极短。
——“姐，快跑！长老会决定让你和林家联姻，换赵家支持！这是死局，他们都疯了！永远别回来！”
按下发送键，苏远顿时没了力气，颓然靠在柱子上。
他不知道这条短信，能不能在苏家无孔不入的监控下，送到苏晚晴手里。
他更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给暗流汹涌的东海省，带来多大的风波！
他只知道，他必须这么做。
因为，那个叫秦川的男人，是晚晴姐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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