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短暂的宁静,被星图投影的异常波动彻底打破。那扭曲模糊的影像持续了约十息时间,才重新稳定下来,但“徘徊回廊”节点周围的区域,依旧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不祥的暗红色光晕,与星图其他部分的清澈蓝色形成鲜明对比。
“星标示警……前方节点区域的时空稳定性和古道法则都出现了严重扰动。”云璃面色凝重,紧盯着那团暗红色光晕,“‘徘徊回廊’……这个名字在星图中标记为‘中等风险,时空结构复杂,易迷失’。现在看这情况,风险恐怕远不止‘中等’。”
苏月儿担忧地看向依旧昏迷的李无言:“无言大哥还没醒,我们……”
“无言的伤势需要静养,但这扰动若不查明,我们无法安心前行,甚至可能被迫绕行,那样更增变数。”李逍遥沉思片刻,做出了决定,“我先行前往查探,你们留在此地守护无言,依托驿站防护,相对安全。若情况不对,我会立刻返回。”
“不行,逍遥哥哥!”苏月儿立刻反对,“星图显示那里异常危险,你一个人去太冒险了!要去我们一起去!”
云璃也摇头:“此地驿站虽有防护,但若真有大危机波及至此,孤立无援更危险。不如一同前往,彼此照应。无言兄的气息已趋于平稳,短期移动只要小心些,应当无碍。将他留在此处,我们反而牵挂。”
李逍遥看了看两人坚定的眼神,又感受了一下李无言体内平稳的生机和混沌之力流转,最终点了点头:“也好。那我们就一起行动,务必小心。无言我来负责,你们紧跟,随时准备应变。”
他再次将李无言负在背上,以混沌之力形成更柔和的固定和缓冲。云璃和苏月儿也调整好状态,服下了提神和短暂增强感知的丹药。
三人离开星光平台,重新踏上古道。这一次,前路明显能感觉到不同。星辉依旧,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穿行在某种粘稠的介质中。两侧虚空中偶尔闪过的时空投影,也变得更加光怪陆离,且时常出现破碎、倒流、重叠的错乱景象。
混沌星核散发的指引光晕,也受到了明显的干扰,光芒闪烁不定,指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李逍遥不得不投入更多心神去沟通星核,解析前方混乱的法则波动,才能勉强维持正确的方向。
前行约莫小半日,按照星图距离,应该已接近“徘徊回廊”区域。前方的星光古道,形态开始发生奇异的变化。
原本笔直或平缓蜿蜒的小径,开始出现大量的、毫无规律的环形、螺旋、分叉结构,它们彼此交错、嵌套,构成一个极其复杂的立体迷宫。更诡异的是,这些路径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无规则地移动、变形、甚至消失又重现!置身其中,仿佛走进了一个由星光构成的、活着的巨大万花筒。
“这就是‘徘徊回廊’……”云璃倒吸一口凉气,她尝试以神识探路,却发现神识在这里受到严重扭曲,往往探出数十丈便迷失方向,甚至反馈回完全错误的信息。“路径动态变化,时空错乱,感知被扰……名副其实的迷宫。常规方法根本无法通行。”
李逍遥停下脚步,全力催动混沌星核。星核内部的补全星图此刻也显得有些混乱,代表“徘徊回廊”区域的线条不断扭曲变化,难以提供精确的路径。但星核本身与古道法则的同源共鸣仍在,它传递出一种强烈的“不适”与“排斥”感,似乎这片区域被某种“异物”污染或扭曲了。
“星核的感应……核心异常点,在回廊深处,偏左上方那个最大的、不断收缩膨胀的螺旋结构中心。”李逍遥指向迷宫深处,“那里的时空扭曲和法则冲突最强烈。扰动源头,很可能就在那里。”
“我们要进去吗?”苏月儿看着眼前这令人头晕目眩的星光迷宫,手心有些冒汗。
“必须进去。不解决源头,我们可能永远困在这里,或者被随机抛到未知的时空。”李逍遥眼神坚定,“跟紧我,不要去看那些变化的路径,只看着我的背影,感应我留下的混沌气息标记。我们走最直接的‘线’。”
他深吸一口气,识海中混沌寰宇雏形缓缓转动,将一股精纯的混沌道韵与星核的星辉之力结合,灌注于双目。刹那间,他眼中的世界发生了变化。那些动态变化、令人眼花缭乱的星光路径,在他眼中褪去了炫目的表象,显露出其下更深层的、相对稳定的“法则脉络”与“能量流线”。
这些脉络和流线同样复杂,但并非完全无序。它们如同大树的根系或江河的水网,虽盘根错节,却有其源流与主干。
李逍遥锁定了其中一条通向异常点方向、相对“平顺”且“宽阔”的法则脉络。
“走!”
他低喝一声,迈步向前。这一次,他没有遵循任何肉眼可见的路径,而是径直踏入了看似虚空、实则由稳定法则脉络支撑的区域!
云璃和苏月儿毫不迟疑,紧紧跟上。她们信任李逍遥的判断,将自身安危完全托付。
脚步落下,虚空泛起涟漪,却并未坠落。一条微不可察的、由混沌气息标记的“透明路径”,在他们脚下延伸。他们仿佛行走在真实路径的“影子”或“夹层”中,避开了表面那些惑人的动态迷宫。
然而,回廊的凶险,远不止于路径的迷惑。
就在他们深入回廊约百丈,周围开始出现大量静止的、如同琥珀般封印在星光中的怪异“时影”。这些“时影”千奇百怪:有保持着惊骇表情的异族生物,有破损严重的古代飞船碎片,有凝聚成恐怖形态的能量团块……它们都像是被瞬间凝固在某个时空切片中,成为回廊永恒的背景。
起初,这些“时影”只是静静矗立。但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异常核心,一些“时影”开始“活”了过来!
不是真正的复活,而是残留的意念、执念、或时空碎片中记录的信息,在异常能量场激发下,形成的“回响”或“投影”。
一个形如巨蜥、浑身覆盖骨甲的生物时影,空洞的眼眶中突然燃起两点幽绿鬼火,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挥舞着利爪虚影扑来!虽然只是能量投影,但其蕴含的凶戾气息和攻击意图却真实不虚!
“小心!”李逍遥头也不回,反手一道混沌剑气斩出,灰蒙蒙的剑气划过,那巨蜥投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瞬间消散,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怨念黑气,被混沌领域净化。
紧接着,更多“时影”开始躁动。破碎飞船的投影中,射出虚幻的能量光束;扭曲能量团的投影,散发出扰乱心神的哀嚎波纹;甚至有一些模糊的人形投影,手持武器,做出拦截或攻击的姿态。
这些投影攻击力有强有弱,强的堪比元婴修士一击,弱的只是骚扰。但它们数量众多,且攻击角度刁钻,从四面八方的“时影”中突然显现,防不胜防。
李逍遥大部分精力用于维持脚下“隐形路径”的稳定和指引方向,无法全力应对。云璃和苏月儿立刻担负起护卫之责。
云璃催动月华本源珠,清冷的月辉化作道道月华锁链与光盾,或束缚、或偏转、或抵挡那些攻击。苏月儿则以太阴寒气凝聚冰晶飞刃与寒雾,冻结、迟滞靠近的投影,并重点清除那些散发精神干扰的怨念波纹。
两人配合渐趋默契,虽偶有惊险,但总算挡住了这波“时影”的袭击。李逍遥的步伐丝毫未乱,带着众人坚定地向核心螺旋靠近。
越靠近核心,周围的“时影”不仅攻击性更强,其蕴含的“信息”也开始变得清晰、连贯,甚至……开始试图“沟通”或“感染”闯入者。
一些模糊的人形投影,不再只是机械地攻击,而是开始发出断断续续的、充满痛苦或执念的精神碎片:
“……回家……坐标……错了……”
“……不能……让它们过去……守住……”
“……火种……必须……传下去……”
“……为什么……抛弃我们……”
这些杂乱的信息伴随着强烈的情感冲击,试图侵入三人的心神。尤其是那些关于“迷失”、“遗弃”、“守卫”的执念,格外沉重。
云璃和苏月儿不得不分心稳固道心,抵御这些精神侵蚀。李逍遥有混沌道种护体,万邪不侵,但也感到一阵烦闷。
“这些都是……当年迷失在古道上,或战死在此的联盟战士的残留执念吗?”苏月儿声音有些发颤,她感受到的悲伤与不甘太过浓烈。
“恐怕是的。”李逍遥沉声道,“‘徘徊回廊’本身可能就是一处古战场遗迹,或是某次大规模航道事故的现场。这些执念与时空碎片结合,在回廊特殊的法则下形成了这些‘时影’。如今异常能量激活了它们。”
谈话间,他们终于抵达了那个巨大的、不断收缩膨胀的螺旋结构边缘。
螺旋中心,并非实体,而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直径约三丈的暗红色漩涡。漩涡如同伤口,边缘迸射着黑色的空间裂隙和银白色的紊乱法则乱流。一股极其不稳定的、混合了归墟侵蚀气息、混乱时空之力以及浓烈到化不开的绝望与执念的能量,正从漩涡中心散发出来,侵蚀、扭曲着整个回廊区域的古道法则。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那暗红色漩涡的边缘,悬浮着一具“东西”。
那是一具残破的人形装甲,风格与之前在碎片世界见过的联盟制式铠甲类似,但更加厚重、华丽,表面布满了焦痕和深深的划痕,头盔面罩破碎了一半。装甲并非空壳,内部隐约能看到早已干枯的遗骸。它的一只手臂高举,死死握着一柄同样残破、却依旧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奇特权杖,权杖顶端镶嵌的宝石已然碎裂,但核心一点光芒顽强不灭。
正是这点权杖残存的蓝光,与漩涡的暗红能量激烈对抗着,形成一种脆弱的平衡,也似乎是导致整个回廊时空紊乱、时影暴动的根源!
“那是……一位联盟高阶指挥官?还是某种仪祭者?”云璃震惊道,“他的残骸和法器……在镇压那个漩涡?还是说,漩涡因他而生?”
李逍遥凝视着那具装甲和权杖,混沌星核传来清晰的感应——那权杖残存的光芒,与星核同源,是另一种形式的“星辉信标”或“法则稳定器”。而漩涡中散发出的归墟气息和绝望执念,大半都源自那具装甲内部!
“他……可能就是当年迷失于此的舰队指挥官之一。”李逍遥缓缓道,“或许是在最后时刻,以自身生命和法器为代价,试图封堵或净化某个因归墟攻击或航道风暴产生的时空裂口,防止其扩大,危害后续可能的通行者。但他的力量不足,或者受到了归墟之力的侵蚀污染,导致封堵失败,自身执念、法器残力、归墟余孽以及破碎的时空,全部扭曲纠缠在一起,形成了这个持续万年的‘病灶’。”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苏月儿问道,“帮他完成封堵?还是……”
“星核的指引是解决异常。”李逍遥目光锐利,“这‘病灶’不仅干扰古道,其散发的归墟气息和绝望执念,对任何通行者都是巨大威胁,也可能吸引更麻烦的东西。必须处理。”
他示意云璃和苏月儿在螺旋边缘相对安全处停下,自己则背负着李无言,小心地向前,靠近那暗红色漩涡和悬浮的装甲遗骸。
越靠近,感受到的压迫和混乱越强。时空在这里几乎失去了意义,一会儿感觉自己在飞速下坠,一会儿又感觉时间在倒流。绝望的嘶吼、战友临终的嘱托、对家园的无限眷恋、对归墟的刻骨仇恨……无数嘈杂的意念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李逍遥的心神。
他紧守混沌道心,如同一块亘古不变的礁石,任凭潮水拍打,岿然不动。
终于,他来到了装甲遗骸面前,距离那暗红漩涡仅咫尺之遥。
近距离观察,更能感受到那具遗骸的悲壮。破碎面罩下,干枯的面容依稀能看出曾经的坚毅与威严,但此刻却凝固着无尽的痛苦与不甘。高举权杖的手臂骨骼几乎碎裂,却依旧死死撑着。
李逍遥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柄残破权杖的核心蓝光上。他伸出手,并非去触碰权杖,而是将手掌虚按在蓝光前方,将混沌星核的气息,混合着一丝安抚与净化的意念,缓缓传递过去。
仿佛感应到了同源更高层次力量的靠近,那点顽强不灭的蓝光猛地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苍老意念,如同风中残烛般,颤巍巍地传入李逍遥识海:
“后来者……携带……真正的‘源种’……”
“……好……终于……等到了……”
“吾……‘晨曦舰队’总领航官,辉光之杖持有者,埃兰……”
“……使命失败……裂口未封……反遭……侵蚀……”
“以吾残魂……结合辉光杖最后星核……形成‘不完整封印’……拖延万载……”
“……然……归墟秽毒……与吾之执妄……已深植……不可分……”
“后来者……请以你‘源种’之力……净化此杖星核……释放其中封存的‘最后航道纠偏数据’……”
“……然后……连同吾这……被污染的残骸与执念……一并……彻底……净化吧!”
“让古道……恢复清澈……让后来者……不再……迷失……”
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决绝,以及最后的一丝恳求与释然。
这位名为埃兰的总领航官,在最后时刻,竟是将自己的残魂与法器核心融合,形成一个不完美但持续万年的临时封印,封锁了时空裂口和侵蚀,同时也封存了可能对后来者至关重要的“航道纠偏数据”。但他自己,却被归墟力量和自身的绝望执念所侵蚀污染,成为了这“病灶”的一部分。
如今,他等到了真正的“源种”携带者,请求李逍遥完成他未竟的使命——净化、释放、然后……彻底终结这一切,包括他被污染的残存。
李逍遥沉默片刻,对着埃兰的遗骸,郑重地点头。
“前辈高义,晚辈……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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