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回忆
深夜人静时躺在炕上,秦大山不知道多少次努力地寻找记忆里不太清晰的父亲生前的一些生活片段。父亲殁的那年,大山才九岁,但他已经记事了。在那些年月里父亲每次外出回到家,总免不了给娃娃买些好吃的,他对儿女的疼爱和照顾总是无微不至和全方位的。父亲叫秦虎啸,生前是大队医疗站的赤脚医生,农忙时也常回队参加劳动,在全公社乃至眉坞县都留下了好名声,他在医界的威望很高。在他去世的十年里,人们一直都念着他的好。生前,不管哪家人生了病,路近路远白天黑天晴天雨天冷天热天,他都有求必应不辞劳苦前去治疗,对病人千叮咛万嘱咐照顾得无微不至;凡自己拿不准治不了的病,他就建议及时送公社医院或县医院,只怕误了病人的病情。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秦虎啸不知治好过多少远近的病人,有些外县的人也慕名而来找他医治疑难杂症。父亲在乡亲们中树立了很高的威信,十里八村的老人孩子没有一个不认得他的,人们尊敬他爱戴他。在大山的记忆里,父亲脸颊清瘦,高额头,高鼻梁,眉宇间有两道深深的竖纹,他眼睛明亮,两腮上的胡子总是刮得干干净净,他体态修长,但背有点驼,才三十挂五,岁月的沧桑就把他折磨得未老先衰,看上去就有四十岁。在大山幼小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忙忙碌碌不停地工作着。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大山十岁上深秋里的一天,父亲一早出门进了山,钻进秦岭采了一整天的药。天已擦黑,他正要收拾回家时,突然看到十来米高的山崖上长着几颗硕大的灵芝,他当即决定攀岩采摘下来。在做好一切准备后,父亲从缓坡爬上了悬崖,又从悬崖上方把随身带的麻绳拴到一棵碗口粗的松树根部,然后拽了拽绳子,确信绑得结实无疑,最后才把绳子的另一头绑在自己的腰间,他顺着山崖双手紧紧地攥着绳子小心翼翼地下到灵芝生长的地方。就在采完药下山时,不慎一脚踩到湿滑的绿苔上掉落进了山崖,他的后脑正好撞在一个大石头上,只简单挣扎了几下,父亲就再也没有爬起来。那天,父亲是和大队药场的另外一个人结伙进山一。当晚喝罢汤(陕西关中农村把吃晚饭叫喝汤)天已黑尽,全家一直在等着父亲回家吃晚饭,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回来。母亲走出门看过好几次,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家门口转来转去坐立不安,她心里一阵阵的似乎有了某种感应,脑袋里一直胡思乱想着。实在不见父亲回来,母亲就让娃娃们先吃了晚饭,她手忙脚乱地还喂饱了恽儿。大约九点钟的光景,天已经完全黑尽,同父亲一同进山的那个人背着浑身血污已经咽气的父亲慌慌张张气喘吁吁地摸到家里来了,那人哭着向母亲述说了父亲遇难的经过。看到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人,回到家却成了一具满身血迹的尸首,母亲当时身子一软就昏死过去了。在得知父亲采药遇难的消息后,邻居们纷纷涌到家里来,看到死难的父亲,大家心里都难受极了。看到母亲又急又惊悲伤过度昏死过去,几个人慌忙掐住母亲的人中穴抢救起来,眼见母亲慢慢苏醒过来,乡亲们赶忙七手八脚地把她抬到了炕上。人们守在炕头照顾着安慰着劝说着母亲,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些贴心贴肺的话:“翠萍,千万要想开,人死不能复生。虎啸已经去了,大家都很伤心也都很悲痛,你可千万不能再倒下呀!你若要有个三长两短,这几个娃可咋办呀?娃娃们都太小,你可得挺住啊!看在这几个娃娃的份上,你要保重身体!今后的路还长着呢。”大山、玉梅、玉兰这一个比一个小的娃娃看见满身血污已经死去的父亲和昏死过去的母亲,都吓得跪趴在父亲的尸首边上“哇——哇——”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了个停不下来。孩子们不谙世事就只有哭了。而过度的悲痛把母亲折腾得完全忘记了她还有四个年幼不懂事的孩子,痛不欲生的她已经不省人事了。熟睡中还不到两岁的恽儿被阵阵哭声惊醒后,吓得慌忙钻到母亲的怀里啼哭起来。
邻居们把大山、玉梅和玉兰三个孩子从父亲身边拉了起来,三个孩子才渐渐地围到了母亲的身旁。看到几个年幼的孩子和几次昏死过去又被救醒的母亲,再看见躺在那扇冰冷的门板上还满身血污死去的父亲,邻居们都掉下了伤心的泪水,有的早就已经泣不成声了,干脆跑到院子的黑暗处偷偷抹泪去了。
谁也没有想到,父亲就这样殁了。由于父亲的突然离世,导致了母亲过度的悲伤。在如何料理父亲的后事上母亲已经六神无主。丧葬之事,全由德高望重的秦二爷抻头与近族里的几个长辈一块儿商量着办。根据家境情况,母亲本想草草埋葬了父亲,可王家庄大队的支书王定乾和秦家山生产小队队长秦虎言及村里所有的人都不同意,大家念及父亲生前为集体、为大家做了那么多的好事,他是为大队医疗站采药而死的,是为集体丧的命。于是,大队部和生产队商量后一致决定:在家停灵“一七”、寿材入敛、开追悼会,同时执着地坚持着要给父亲办个像样的丧事以告慰死者的亡灵和活着的人。丧事按当地风俗办理,寿材先借过来,以后再由大队和生产队出面偿还。报丧、跟集、支灶架锅、搭灵堂、请乐人等等事项都布置完毕安排停当。父亲死后第二天下午三点,大队和生产小队及族人、亲戚都来到家里庄重地给父亲入了殓。大家很快在院外紧靠厨房山墙外搭起了灵堂,寿材就摆放在灵堂的中央,中心位置上写有一个“奠”字的大大的花圈就挂在灵堂后墙中央的上方,手画的父亲慈祥的遗像镶嵌在镜框里摆放在方桌的正中间。遗像前面是香炉,香炉里插满了香柱,香头上冒着缕缕青烟。方桌正前方的脚地上摆放着一个墨黑色的瓦盆,一位近族的长辈不断地给瓦盆里续烧着裁成方形的黄麻表纸,表纸燃烧时冒着青烟,香柱、黄麻表纸冒出来的烟雾在灵堂内缭绕着。漆黑的寿材头上画着各种图案,前挡板面上用金粉和各色粉料绘画了富丽堂皇的宫殿,围绕宫殿是翠绿的松柏和在松柏间飞翔的仙鹤,白云在宫殿上方飘荡开来,寓意父亲踩着白云驾鹤西去;棺盖前头和两侧镶嵌、固定、绘画着五颜六色的仙童、仙女和老寿星,镶嵌物、固定物之间粘贴固定着明亮的小圆镜;棺材底板前头绘画着山川、河流和大地。这些镶嵌、绘画及固定着的装饰物给人一种庄严又悲凉的感觉。寿材周围铺着苇席。围绕寿材两侧的苇席上跪着身着孝衣孝服低头守孝的九岁的大山、还有不到七岁的玉梅和四岁的玉兰及近族里的几个后生;灵堂内哭声连天,院子里哀乐不断。还不到两岁的恽儿因为年龄太小,族里的老人只让穿孝不让守灵。灵堂周围簇拥着眉坞县卫生部门各大医院、古镇公社革委会、古镇公社医院、王家庄大队和各生产小队、邻近大队和生产小队以及所有亲戚、族人送来的花圈。细心的人们给门前及院子里的树上也绑上了朵朵白纸花和黄纸花。灵堂口两边写了一副挽联,内容和横批分别是:
一生济世祛灾救人功在当代美德传颂
两代行医把脉送药流芳百世英名常存
好人走好
乐人乐队吹着唢呐奏着哀乐。哀乐声声,回荡在秦家山村的上空。人们的哭声和哀乐声连续不断地向四周的空气里传播扩散着。整个秦家山村沉浸在一片悲凉伤恸的气氛之中。
灵堂前的挽联,是对死者一生的真实写照。凡经过灵堂看到挽联的人,脑海里一定会联想起父亲生前的处事为人和突然离世撇下的四个幼小的娃娃,人们无不心酸至极泪如泉涌。
父亲的殁,是因为他深知深秋时节秦岭山里的中草药的药性最强治病效果最好的缘故。人们又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父亲的殁,当时在秦家山一带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安葬父亲之前的几天里,十里八村的男人女人老人娃娃络绎不绝地前来吊孝。看着守灵的几个尚不懂事的娃娃,人们都禁不住地嚎啕大哭。起灵时,由于身体虚弱和过度伤悲,母亲几乎趴在地上再次哭死过去。吊孝的送葬的亲戚邻里看到母亲突然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狮一样向父亲的棺柩上撞去,一个个慌忙扑上前去紧拉快抱地把母亲抬回了家,还不得不专门安排亲戚族人照顾和安慰她。送葬的路上,九岁的大山头顶瓦盆身穿着孝服腰系麻绳手拄柳棍步履蹒跚泣不成声。棺材抬出村子经过村子西头峁梁拐弯处的十字路口时,秦大山心里清楚的记得大人交代过的话:要用力一次性地摔碎孝盆。这样做到底是为啥?他当时不得而知。当棺材被抬到十字路口时,在顺势摔碎瓦盆的瞬间,助他行走的一位族叔猛地把孝盆摔在早就准备好的一块石头上,“啪”的一声瓦盆就碎成了烂片片,盆里燃尽的纸灰了账扑了一地。大山的身旁是七岁的玉梅和五岁的玉兰,三个孩子的眼睛都哭肿了,表情呆若木鸡。从十里八村赶过来为父亲送葬的人排成了长龙,大车路上白茫茫一片望不到头。人们撒着纸钱由衷地痛哭着,几里路外都能听见来自秦家山方向的哭声和悲恸的唢呐声。下葬时,赶到坟地上的人都想为埋葬父亲多铲一铁锨土。坟头前,人们一直嚎哭到天黑才缓缓离开墓地。
青山低下了高昂的头颅,大地失去了灵动的色彩。父亲的殁,给这个家境并不殷实的家庭带来了无法估量的损失,给翠萍和孩子们的情感世界带来了无法弥补无法缝合无法修复的打击。四个娃娃尚且年幼无知,李翠萍也没有了丈夫,这个家失去了主心骨!虽说大队出面为父亲开了追悼会,组织上也给了他很高的评价,但人们明白:秦虎啸只是个乡村医生,他殁了,这个家就完了;十里八村的乡亲都会跟着受损失!人们害了病又到哪里去找到这么好的一位大夫呢?
秦虎啸撇下了四个娃娃,最大的才九岁,最小的也只有两岁多些。一个三十岁刚出头的女人拉扯着四个年幼的娃娃,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呀?这么好的一家人,两辈人都把救死扶伤作为己任,先辈们也为村民做了那么多的好事,虎啸可咋就不能长寿呢?咋就遭了这么大的劫难呢?人们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哪!
秦大山的爷爷就是个老中医,在古镇街面上开了个药铺坐诊治病。老人家一辈子行医,山里山外不知治好了多少病人。爷爷行医几十年,掌握了几门绝活,他那良好的医德和精湛的医术被人们传唱着、歌颂着。爷爷死在了解放军风卷残云般到来之前的一天深夜,国民党匪兵抢完钱后,药铺被一把大火烧光了,爷爷和奶奶一同被烧死在烈火中。当天夜里,父亲有幸逃过一劫。原来,村里有一个小孩子生了病,爷爷让父亲跑了二十多里路赶回村子给小孩儿看病,看完病,时间已经很晚了。因为路远,父亲就没再回到镇上的诊所,他在秦家山村的家里过了一夜。从小耳濡目染,加上爷爷亲传亲授,父亲从爷爷那里学了不少医学知识,他把这些知识都用在了为村民治病上。
在那个打倒“封、资、修”的特殊年代,死了人还能开追悼会,也只有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子才能办成,像王定乾支书和秦虎言这样的大队小队领导也必须睁只眼闭只眼。
埋葬了父亲,全大队的人就没有一个不同情秦大山一家人的。第二天上午,王支书领着公社的领导来到大山家给予了慰问,组织上答应帮李翠萍养育四个孩子。人们同情大山的母亲,同情她的这个家。可在那个天灾人祸的年月里,在那个全国都为苏修勒紧裤腰带还账的年月里,秦大山一家人由于父亲的不幸去世,只得艰难地过着生活。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秦大山这娃很争气,读书很用功,在那一届学生中,全大队就出了他这么一个高中生,录取成绩在全县是第一名,特别是秦大山在高中三年级下学期还入了党。事情一经传开,在王家庄大队甚至在古镇公社都引起了乡亲们的热议。大家情真意切地说:“大山这个娃娃了不起,将来一定堪当大用……”
苏联这个被骂为修正主义国家的一把手勃列日涅夫和相当一些修正主义头子狂妄叫嚣,要用核武器对中国进行外科手术式地精准打击,现已陈兵百万在中苏、中蒙边境上,随时都有可能向中国发动进攻;美国派出了航空母舰和大量的飞机在南越时刻威胁着中国的安全,两个超级大国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对中国实施武装包围。古巴导弹危机以来,两个超级大国间的军备竞赛就没有消停过。形势严峻啊!好男儿就该去祖国最需要的地方!眼下这情势,只有到部队上去才能最直接的实现报效祖国的宏愿。秦大山想:既然上大学的梦想破灭了,在农村干一辈子实在不是他想要的,他的理想是为国家做更大的事情。但现实是一个农村青年想要走出山村,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当兵或者能巧遇一个招工的机会。路漫漫其修远兮,前途到底在哪里?穷则变,变则通,通则顺。想成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更加有用的人,必须要走出山村,到更加广阔的天地里去增长更多的知识和才干。好男儿就应该为国尽忠、为国效力。越是风云变幻莫测,越要坚定意志决心。今年冬季征兵工作一开始,大山就向母亲说了自己的想法。母亲知道儿子走的是正道,她从广播喇叭里知道了当下苏联在北方边界上挑事,美国人在南面跟越南人打仗。虽然说眼下当兵有危险,但孩子毕竟走的是正道,是为国家尽忠,这是大义。说当兵有危险,那干啥事情没危险?孩子不出去闯一闯,窝在这山村里一辈子能有啥出息?去就去吧。母亲于是同意了儿子的想法。秦大山很快报了名,他要到抗击美国鬼子或抗击苏联老毛子的第一线去。之后,由大队推荐到公社,再由公社推荐到县上。部队上负责接兵的黄营长看着长相帅气又懂事、身材修长且结实的秦大山,决定带他到部队上去。再加上秦大山政治觉悟高、身体合格、政审过关,又是高中文化,参军的愿望很顺利地就得以实现。
告别了乡亲们,秦大山母子三人急匆匆走在通往王家庄大队部的土路上。
秦大山背着打得结实的背包,头戴土黄色的火车头棉军帽,贴身穿着白洋布衬衣,脖颈上的白洋布衬衣领格外引人注目,衬衣外面是早上起来时刚刚穿上身的军棉衣,最外层是土黄色的军罩衣,下身最外层穿着天蓝色的冬裤,脚穿一双黑布面白绑军用棉鞋,只是还未发放领章和帽徽,大山就显得格外精神格外神气。大山与母亲一同拎着塞满了新发的军装和乡邻们送来的煮鸡蛋、水果等物品的行李包。起初,他怕累着母亲,坚持要自己拎。可妈妈说啥也不让,倔强的妈妈要与他一人一只手协同着拎,母亲也怕累了儿子。大恽掮着装有军用洗脸盆、洗漱用品和十几本书的小眼网兜,一会儿提着,一会儿又把网兜甩过肩头吊在背后。母子三人欣赏着初冬时节田野里的风光向王家庄大队部走去。大恽一会儿跑到前面,一会儿又落到后面,还不时地喊着让等等他。秦大山和母亲拎累了就换个位置……
近几年,秦家山村还没有一个适龄青年被部队挑选上当兵的。秦大山是个有文化的青年,现在他走出了山村,村里人都羡慕他,也引以为傲。大山心里清楚:村里人除了羡慕以外,还都在他身上寄予了厚望。在经过了两年多的农村劳动锻炼后,大山的脸上已褪去稚嫩略显些许成熟。大山像父亲一样的身材修长,黑发微卷,刘海呈波浪型,眉毛浓黑,鼻梁高挺,两眼炯炯,相貌也酷似他爸秦虎啸,但与他爸不同的是,大山更有灵性、更显精神。
母子三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举目四望:峁梁上、沟岔里的苹果树、梨树、葡萄树、柿树上的叶子都脱落了,枝丫上光秃秃的。当下还不是果树修剪的当口,个别枝丫上依然还挂着一、两个月前采摘时遗漏的果子。树叶掉光了,未被摘下的果子就清晰地裸露在枝头上,颜色不再鲜艳而失去了光泽,有的甚至干枯霉烂,有的被鸟儿吃掉了一半;农田里的麦苗、油菜等植物的叶子上凝结着一层毛绒绒刺剌剌的白霜,在阳光的照射下,白霜化而未化,禾苗的叶面上晶莹剔透的露珠欲滴而未滴;大路两边是前年春上农田水利会战时秦大山带领社员砌石修筑的水渠,地直通到村西一里路外的龙山和凤山间秦家山水库大坝下面,水渠的支支蔓蔓延伸到所有的农田;渠边、路边上的各种杂草也都干枯了,在刺骨的微风中摇摆着。天空中,一队大雁排成“人”字形发出“伊啊——伊啊——”的叫声。母子三个人驻足而立,仰望一古脑儿顽强地向南飞去的大雁,这里是大雁固定的迁徙路线。大雁要飞越身后这三千七百六十多米高的秦岭主峰太白山,对雁群和每一个个体都是极大的考验。大雁啊,多么有灵性的牲灵!寒冬来临就飞向南方,春暖花开又飞回北方,来回要飞上万公里。大雁的身体里有着坚毅、顽强、团结、拼搏的团队基因。正因为如此,长途飞翔中的雁群才得以保存每一个个体,从而战胜各种艰难险阻,最终到达目的地,继而赢得胜利。仰望空中南飞的雁阵,大山想: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一定还有前赴后继义无反顾的雁群要从这里飞过,飞越高山峻岭,排除艰难万险,到南方去过冬。
秦大山看了看身边的母亲又看了看弟弟,再一次把目光移向空中的雁阵,心中默默吟诵起那首古诗:“八月初一雁门开,鸿雁南飞带霜来。”看着空中排成“人”字形的雁阵,恽儿扯着嗓子喊得起劲:“嗷——嗷——大雁,快点飞!快点飞!快飞到你想去的地方!”母亲看着两个儿子,站在路上微笑着默默不语。
据说大雁的“老家”在西北利亚。每当秋末冬初,它们就以家族为单位,用一、二个月时间,成群结队浩浩荡荡飞行几千公里路程到南方的衡阳去过冬;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它们再经过长途飞行飞回西北利亚产卵繁殖。雁阵不论在飞行时还是停下来觅食,都有着严密的组织、严明的纪律和密切的配合意识。排成“人”字形或“一”字形迁徙转移,是大雁这种飞禽特有的阵形,据说这样有利于防御敌害,也有利于排除空气阻力。雁阵里的每一个成员在飞行中都有可能发出“伊啊——伊啊——”的叫声,不同的叫声,是对雁阵里各个成员的警示或提醒,不同的叫声预示着不同的情况,或有天敌入侵、或是互相关照、或呼唤起飞、或提示停歇。大雁虽说在飞行中要历尽千辛万苦,春天北去,冬天南飞,从不失信;也不管在何处繁殖、在何处过冬,总是以团队的形式准时准点地进行着集体行动。
站在路上,秦大山回望身后连绵起伏巍峨雄伟的秦岭山脉和空中的雁阵,更勾起了他的思索:自己又何尝不是雁阵里的一员啊?当下,他正要跟随他的“头雁”,就是那个黄营长去“飞行”,去经历千辛万苦,去穿越千山万壑,去锻造过硬本领,去磨练坚硬翅膀,去增长更大的才干。
这时,母亲扭过头静静地看着儿子,她知道大山心里在想着他的事业。此刻,她想起了儿子常说的那句话“人,总是要干些事情的,决不能让自己虚度……”孩子不正是要去干他所说的事业吗?
秦大山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了太白山顶那片终年不化的积雪上。突然,他自言自语深情地说了一句:“多美的雪景啊!今后,这样的雪景也就只能在想象中了。”他回头看了看母亲和小弟恽儿说:“妈,赶紧走!”
母亲知道儿子爱着自己的家乡,也爱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但是,去部队参军是大事情,时间不等人,于是顺着儿子的话说:“好了,快点儿走,眼看时间不多了。快走。”于是,三人提着行李急匆匆地向着王家庄大队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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