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梦境空间里，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云忆的意识体站在薇奥菈面前，凝视着那双非人的竖瞳，试图从其中找出哪怕一丝的波澜。她回想起幽在梦境中从自信到崩溃的全过程，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有对幽遭遇的些许怜悯，但更多的是对薇奥菈手段的凛然。
“你的目的，”云忆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自始至终，根本就不是与他进行一场公平的博弈。你只是在玩弄他，让他一步步陷入绝望，最终……臣服。”
薇奥菈没有否认，她坦然地点了点头，银色的发丝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没错。不过，别把我想得那么无趣。把他变成一个唯命是从的傀儡？那太浪费了。”她的指尖在空中虚点，仿佛在评价一件艺术品，“人类的生命短暂如蜉蝣，但也正因如此，他们在有限的时光里迸发出的想象力、创造力，有时连漫长的生命也为之惊叹。他会活下来，并且，他会成为你未来可靠的助力。”
云忆摇了摇头，并不完全认同：“他恐惧的是你，意识被摧毁又重塑，他臣服的是你的力量，而不是我。”
薇奥菈闻言，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笃定：“信任？忠诚？那本‘书’在你手中，一旦你真正开始理解并运用它的力量，你会明白，由恐惧与力量剥夺所催生的臣服，远不如由希望与‘被需要’所铸就的依赖来得牢固。他会比你所想的，更加‘忠诚’。”
灯塔镇监控室内，时间已近上午九点。白日时的光芒将房间照得透亮，却驱不散弥漫其中的冰冷与绝望。
幽蜷缩在角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的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智慧的光彩，只剩下动物般的茫然与恐惧。记忆的崩塌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在这恐怖的时间里，他忘记了复杂的语言，忘记了自己是“幽”，是灯塔镇的首席分析师，忘记了所有习得的知识和逻辑，甚至忘记了“自我”这个概念。他退化到了只剩下呼吸、心跳和最基本生存本能的状态。
玄守在他身边，看着昔日那个思维敏捷、骄傲自信的挚友变成这副模样，心如刀绞，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亲手参与打造的“意识锚定器”不仅没有成为保护的坚盾，反而像一柄错误的钥匙，强行打开了幽意识的防御，导致了灾难性的崩溃。他们彻底失败了，败得如此彻底，如此羞辱。
不能再等下去了。玄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悲怆，启动了紧急预案。他调用了“意识锚定器”在最后一次“成功”测试时，自动备份下来的幽的意识数据快照——那是幽在戴上装置，自我认知达到巅峰状态时的思维镜像。利用实验室最尖端的神经映射技术，玄开始小心翼翼地将这份备份数据，覆盖、修复那一片狼藉的意识废墟。
过程漫长而煎熬。当幽的眼睫再次颤动，缓缓睁开时，已是上午十一点多。他的眼神不再空洞，但也没有恢复往日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迷茫，仿佛一个刚刚从漫长噩梦中惊醒，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界限的陌生人。
玄用尽可能简洁和客观的语言，向他解释了发生的一切——从他们合作完成锚定器，到幽自信满满地进入梦境测试，再到那可怕的崩溃，以及最后不得已的数据覆盖重启。
幽静静地听着，没有愤怒，没有质疑，甚至连一丝明显的情绪波动都没有。他只是沉默了很久，久到玄几乎以为修复过程出了岔子。然后，他用一种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慌的语气说：“我明白了。”
这平静之下，玄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被强行压制下去的、如同深渊般的绝望。幽站起身，步伐有些虚浮，但他坚持走到控制台前，开始默默地整理所有与薇奥菈、与梦境、与意识入侵相关的记录、数据分析、推演过程乃至他自己的失败体验。他的动作机械而精准，仿佛在完成一项与己无关的任务。
“你要做什么？”玄忍不住问。
“向议会公开所有信息。”幽头也不抬地回答，声音依旧平稳，“我个人的失败……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必须让灯塔镇意识到，我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同一时间，在黎明议会的农科实验室，一场核心会议正在召开。薇奥菈操控着云忆的身体坐在主位，南云寒、虞薇、迟磊等人在列。
“我们需要再次访问灯塔镇。”薇奥菈直接宣布，语气不容置疑，“这次，不带芬尼尔。只有我，”她目光转向南云寒，“和你，南云寒中尉，我们两人前往。”
会议室里一阵轻微的骚动。虞薇立刻皱眉：“理由？上次的交易已经完成，他们显然对我们抱有极大的警惕，尤其是对你。”
薇奥菈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理由很简单。收编灯塔镇。”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南云寒眼神锐利起来：“收编？凭借我们两个人？薇奥菈女士，你是否清楚灯塔镇的防御力量和他们的排外传统？”
“我非常清楚。”薇奥菈淡然回应，“正是因为他们表现出的、对于意识层面攻击的掌控程度如此有限，甚至可笑——那位幽先生和他朋友的反抗，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时机已经成熟。如果没有意外发生，我一个人，就足够掀翻他们那看似坚固的防御系统。”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当然，我们不是去宣战的。是去……‘邀请’他们加入一个更有前途的未来。”
说着，薇奥菈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做工精巧的金属盒。她轻轻打开，里面衬着黑色的绒布，上面静静地躺着一片闪烁着柔和银色微光的鳞片，形状优美，质地似玉非玉，内部仿佛有流光转动。
“这是我本体自然脱落的一片鳞片。”薇奥菈平静地介绍，仿佛在说一件寻常物品，“将它作为礼物带过去，意思很明确：黎明议会，不仅拥有他们无法理解的武力，同时也拥有他们这些研究者会极度感兴趣、远超他们现有知识体系的‘研究素材’。”
南云寒凝视着那片龙鳞，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奇异而磅礴的能量波动。他立刻明白了，这不仅仅是一份示好的礼物，更是一份无声而强大的威慑，一种实力与价值并存的双重宣告。
黎明议会开始为第二次访问做准备。云忆与南云寒将轻装简从，但会带上那片至关重要的龙鳞。
虞薇找到薇奥菈，眉宇间忧色未褪：“我还是觉得太冒险了。灯塔镇经此一事，必然如同惊弓之鸟。你们两人深入虎穴……”
薇奥菈打断了她，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有时候，最危险的敌人，往往也是最了解你的人。而了解，会催生忌惮，也会催生……权衡。他们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了解’我的部分能力，这反而是我们的优势。”
而在灯塔镇，幽和玄正在最终审阅即将提交给最高议会的报告。文档沉重得如同铅块，里面记录着超越常理的遭遇和彻头彻尾的失败。
幽知道，一旦这份报告公开，必然会在灯塔镇内部引发轩然大波，甚至恐慌。但他别无选择，个人的尊严在集体的存续面前微不足道。
玄则更加忧虑，他担心这份报告会激化矛盾，导致灯塔镇采取过激行动，与黎明议会走向直接对抗。“这会不会……正中她的下怀？”他低声问幽。
幽的目光落在报告扉页上，那里简单勾勒了一个蛛网的图案。他苦涩地笑了笑：“我们当然明白，一场看不见的战争早已开始。而我们，自始至终，都只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白日时的光芒正烈，透过窗户，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然而，房间里的两人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的不祥预感萦绕在心头。他们紧张地准备着应对策略，竭尽全力思考着下一步，却浑然不知，他们此刻的每一个决定，每一次挣扎，或许都早已被那位梦境中的棋手预料，甚至可能，正被那无形的丝线，悄然引导向一个早已注定的终局。棋盘似乎已至尾声，而执棋者，即将落下最后一子。
喜欢黑日纪元2059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黑日纪元2059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