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马国福和王建生的无声控诉，以及厂里日益复杂的权力格局，杨术旺虽然表面上依旧躲在收音机厂的舒适区里，内心也并非全无波澜。
他深知，想要真正稳固滦州县的工业根基，摆脱受制于人的局面，仅仅依靠改造老旧设备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向自动化、智能化迈进。
数控机床，这个萦绕在他心头已久的构想，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其实，他早就有了将厂里那些经过优化的老家伙，比如仿制苏1A62的c620车床，改造成简易数控机床的想法。
机械部分的改造，对他而言反而不是最难的。
通过之前对电机厂的大力改造和投入，适合数控机床使用的伺服电机已经有了技术储备。
高精度的滚珠丝杠，实现精确直线移动的Z轴和x轴和专用轴承，机械厂也在他的指导下尝试了小批量生产，虽然精度和寿命还有提升空间，但是用于原型机验证已经勉强够用。
真正的拦路虎，在于电气与控制部分。
数控机床的核心是数字控制系统（cNc）。
它需要读取打孔纸带或其它介质上的指令代码，经过运算后，驱动伺服电机和辅助装置，如刀架、冷却泵等协同工作。
这涉及到指令输入，即人机界面、中央处理单元（cpU）、伺服驱动器、可编程控制器（pLc）等一系列复杂的电子和计算机技术。
在这个连晶体管收音机都还是奢侈品的年代，这些东西在国内几乎是空白。
杨术旺估计，就算国家层面想弄到一套完整的，哪怕是国外已经淘汰的数控系统，比如日本FANUc的早期产品，所需要付出的政治和经济代价都将是天文数字，而且很可能根本弄不到。
至于伺服驱动器这种精密电力电子设备，更是想都别想。
“难道……全部靠空间手搓？”杨术旺的意识沉入【工业加工作坊空间】，尝试搜索相关的技术图纸和设备制造方案。
果然，空间里应有尽有。
从最基础的八位微处理器设计，到步进电机\/伺服电机驱动电路，再到简易的纸带阅读机、操作面板……
甚至，还有基于阴极射线管（cRt）的简易显示界面方案！
只要他愿意支付那令人咋舌的费用，就能将这些超越时代几十年的技术资料和制造工艺拿到手。
杨术旺看着那一个个后面跟着一长串零的价格标签，感觉自己的小金库都在剧烈抽搐、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代价太大了！
把他和机械厂这两年攒的家底全填进去，恐怕也只够搓出一两台原型机的控制系统，根本无法推广。
“不行，太亏了。”
杨术旺冷静下来，权衡利弊，道：“与其现在硬着头皮强上数控，不如再等等。”
“等明年收音机厂建成，相关的光刻、蚀刻、封装设备到位，技术工人培养起来，我们先尝试把tA7641bp那种简单的集成电路造出来。”
“有了集成电路的基础，再回过头来搞数控系统，无论是成本还是技术难度，都会降低很多。”
“对，应该等到1973年再说。”
他觉得这个思路清晰合理，准备暂时将数控机床的计划搁置。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马国福和王建生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厂里的发展，尤其是对杨术旺曾经提过的“数控化”念念不忘。
他们深知，只有掌握更先进的技术，机械厂才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两人一合计，竟然联名写信回来，动用了厂里的小金库，申请专项资金，要求杨术旺“无论如何，先改造一台1A62看看效果！钱不是问题！”
这笔由马国福他们“赞助”的专项资金数额不小，而且来源合理，是厂里利润提留，使得杨术旺之前担心的资金不合理问题迎刃而解。
更让杨术旺感到诡异的是，当这笔专项资金被明确用于数控化改造项目后，【工业加工作坊空间】仿佛被激活了什么特殊机制，竟然开始不停地在他意识中跳出各种针对1A62车床的数控化改造方案提示，而且给出的购买价格，相比之前他单独搜索时，竟然打了个令人心动的五折优惠！
空间似乎……
非常喜欢这个“活儿”？
对这种将落后技术进行跨越式升级的项目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
“……”
杨术旺看着空间那近乎殷勤的提示和优惠价格，又看了看马国福和王建生天天逼他排练击毙鬼子、抢路瑶的热情。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工业加工作坊空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技术升级狂魔，对于点石成金、推动技术跨越有着执着的偏好。
“算了，不管了！”
“有钱，有优惠，空间又这么积极，那就干吧！”
杨术旺把心一横，决定提前启动数控化改造项目。
他选择了那个性价比最高的改造方案，支付了费用，海量的、更加具体和简化的技术资料涌入他的脑海。
当安志春和路宇听说杨术旺终于要开始搞他念叨已久的数控机床时，都兴奋地跑了过来。
安志春希望这里面能有可供军方借鉴的技术，路宇则纯粹是对任何新技术都充满好奇。
然而，当他们看到杨术旺拿出的改造方案和部分图纸时，反应截然不同。
安志春看着那些涉及微处理器架构、指令集、伺服控制算法的，已经完全超越他知识范畴的图纸，只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想骂街，道：“杨术旺！你小子又开始不正经了！这玩意儿是人能看懂的吗？你这都是从哪儿弄来的天书？！”
路宇却是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虽然他也有很多看不懂的地方，但是那些机械结构图、电路框图让他感觉无比亲切。
“妹夫！牛逼！这东西要是搞成了，绝对吓死那帮瞧不起咱们的！”
“干！”
“必须干！”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杨术旺没理会安志春的吐槽，直接开始动手。
他利用收音机厂前期到货的一些简陋设备：简化版手动光刻机、真空镀膜机、台式扩散炉，以及机械厂加工的一些精密夹具，在路宇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开始在一个小小的硅片上手搓集成电路！
这个过程在安志春看来，简直如同巫术！
完全不科学！
那些复杂的图案是怎么刻到那么小的片子上的？
那些细如发丝的金属线是怎么连接起来的？
而路宇则全程屏住呼吸，虽然他也看不懂具体原理，但是他能看懂杨术旺那精准无比的操作，能感受到那种将复杂设计一点点变为实物的震撼。
几天后，当杨术旺将那块比指甲盖还小、上面布满了复杂电路的“芯片”，小心翼翼地封装在一个特制的金属管壳里时，安志春已经彻底麻木了。
他只是过去熬不住睡了一觉，醒来就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成品。
“这……这就成了？”安志春指着那块小东西，声音干涩。
杨术旺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语气平淡，肯定的道：“成了。”
“这是控制系统的核心运算单元，简化版的8位cpU。”
路宇在一旁激动地直点头，虽然他全程也没完全看懂，但是他见证了奇迹的发生。
安志春看着一脸这很简单的杨术旺，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仿佛见证了神迹、兴奋得像个傻子一样的路宇，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更想骂街了！
他感觉自己和杨术旺之间，隔着的已经不是代沟，而是物种壁垒！
这家伙，根本就不能用常理来衡量！
手搓集成电路？
这他妈是1972年该有的技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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