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豪华轿车平稳地驶离酒店，汇入深圳傍晚的车流。车窗外的霓虹灯开始闪烁，勾勒出这座新兴城市的繁华轮廓。然而，车内后座的气氛却与窗外的活力格格不入。
车门“嘭”地一声轻响关严，程雪脸上那副在宴会厅外维持的从容、干练的商务面具瞬间碎裂。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重重地靠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精致描绘的眉毛紧紧蹙起，嘴唇微微嘟着，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嗔怒，瞪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仿佛那些闪烁的灯光都是刘峰那张可恨的、平静的脸。
“这个刘峰！”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尖锐，“真是不识抬举！木头疙瘩！榆木脑袋！”她越想越气，“在学校的时候，追我的人能从女生宿舍排到校门口！要不是我看不上那群要么幼稚要么别有用心的毛头小子，我至于被老爷子催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吗？好不容易我看上一个有点意思的，他倒好！拒绝得那么干脆！一点面子都不给！”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想她程雪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冷遇？家世、相貌、能力，哪一样不是顶尖？主动抛出橄榄枝，对方居然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这简直是对她魅力和判断力的双重否定！
坐在副驾驶的秘书周扬，透过车内后视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后座大小姐的脸色。他约莫三十岁年纪，戴着金丝眼镜，面容斯文，气质沉稳干练，是程董事长特意为女儿挑选的得力助手。看到程雪这副难得的孩子气模样，他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知道这时候必须得劝慰，但又不能触了霉头。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尽量平和，带着循循善诱的劝慰：“大小姐，您先消消气。恕我直言……”他顿了顿，观察着程雪的反应，见她只是瞪着自己，没有立刻发作，才继续道，“这……追人，尤其是追像刘总这样的人，恐怕……没有您这么个追法的。”
程雪扭过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该怎么追？难道还要我学着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扭扭捏捏，送花写信，玩欲擒故纵那一套吗？浪费时间！效率太低！”
周扬推了推眼镜，耐心分析，语气依旧平稳：“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些方式自然不适合您，也未必对刘总有效。我是说，您刚才的架势，不像是找对象，更像是……谈一场并购案。”他尽量用委婉的词语，“一上来就摆出‘嫁入程家，资源管够’的绝对优势条件，这……这谈判意味太浓了，很容易让对方产生被压迫感和抵触情绪。刘总当场没被吓跑，还能那么冷静地回应，已经算他心理素质异于常人的过硬了。”
程雪哼了一声，但怒气似乎消散了一些，眼神中多了几分思索。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习惯了直来直往、用实力说话的做事方式。
周扬见有效果，继续深入分析，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审慎：“通过刚才短暂的接触和之前的侧面了解，我认为刘峰这个人，非常不简单。他年轻，但沉稳得可怕，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创业者。面对您和david wang这样背景迥异但同样强大的对手，他说话做事章法清晰，逻辑严谨，始终不卑不亢。您看他拒绝您的时候，理由站得多高——‘不想当附庸’，‘要靠技术说话’。这番话，既坚决地守住了自己的尊严和原则，又巧妙地把自己的格局抬升到了‘企业家精神’的层面，让人挑不出毛病，反而心生敬意。这种老练和定力，很多在商场打磨了半辈子的人也未必能有。”
他顿了顿，做出总结：“所以，大小姐，对刘峰这样的人，您完全不用担心他会为了利益做什么出格或者下作的事情，他有他牢固的原则和底线。但反过来，您想用常规的压力或者利益诱惑让他轻易低头、接受安排，恐怕也是难如登天。他追求的是事业上的独立和尊严，而您给出的条件，恰恰可能触及了他的核心敏感点。”
程雪听完周扬这番条理清晰的分析，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她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刚才被当面拒绝的挫败感一时冲昏了头脑。她重新靠回座椅，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眼神闪烁不定。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带着调侃意味的笑容，目光落在周扬略显紧张的后脑勺上：“哼，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分析得挺透彻嘛？周秘书，听你这口气，好像对这方面很有经验似的？”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几分戏谑，“可我要是记得没错的话，您周大秘书今年也快三十了吧？老爷子上次家庭聚会，还想把他老战友的女儿介绍给你呢，你不也单到现在？理论知识丰富，实践经验为零？”
周扬没想到战火会突然烧到自己身上，顿时一脸窘迫，耳根微微发红，尴尬地轻咳了两声，下意识地又推了推眼镜：“咳咳……大小姐，您……您就高抬贵手，别拿我打趣了。我这点微末道行，哪敢在您面前卖弄。咱们还是……还是先想想，回去怎么跟董事长汇报今天的事吧。您这‘招婿’计划首战告负，总得有个合适的说法。”
提到父亲，程雪脸上的调侃之色收敛了些。她重新看向窗外飞速流转的灯火，眼神逐渐恢复了平日里那个精明干练的商界女强人的锐利和冷静。她轻轻“哼”了一声，语气变得沉稳而果断：
“汇报？有什么好特别汇报的。”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就直接跟老爷子说，我看上的这个人，确实不错，有骨气也有脑子，不是那种见钱眼开、轻易能拿捏的软骨头。是块硬骨头，得慢慢啃。至于合作的事情……”她顿了顿，“不急，从长计议吧。反正……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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