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雅间的窥视,如同一根细刺,悄无声息地扎入林逸心头。他面上波澜不兴,继续与围在展位前的商贾士子们谈笑风生,详细介绍着“自热恒温杯”在行商旅途中的妙用,并当场演示了冷水变温的过程,又展示了组合工具尺如何轻松拧开一颗刻意做了手脚的螺帽。新奇与实用兼具,引得众人赞叹连连,订单意向悄然积累。
但暗地里,他与玉佩中的苏婉清以意念飞速交流。
“能确定是玄水宫的人吗?有冷千澜的气息吗?”林逸问道。
“不是冷千澜。那冰冷阴沉的气息与她同源,但弱了许多,更像是其同门或下属。另外两道气息,一道平稳厚重,像是护卫或体修;另一道……飘忽诡异,带着一丝淡淡的阴魂之气,似乎是修炼了偏门功法的修士。”苏婉清的灵觉感知远比同阶修士敏锐,分析道,“他们很谨慎,只是观察,神识收敛得极好,若非我的净灵体对这类气息敏感,几乎察觉不到。他们在谈论你……似乎对你的‘冰玉凝神香’很感兴趣,尤其是其中蕴含的微弱灵气。”
林逸心中念头急转。玄水宫的人果然追到了州府,而且目标明确。他们对香膏感兴趣,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其效果,更可能是怀疑香膏的用料或制作者与迷魂涧的收获有关(比如寒潭玉髓粉)。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继续留意,但不要主动探查,以免打草惊蛇。”林逸嘱咐。对方在暗,自己在明,此刻不宜暴露已察觉的事实。
品鉴会渐入尾声,主厅传来悠扬乐声,酒宴正酣。偏厅的人也逐渐散去,或去主厅交际,或心满意足地离开。林逸的展位前终于清静下来,他一边整理样品,一边不动声色地留意着二楼动静。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普通、面容精干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对林逸拱手道:“这位可是逸清斋的林老板?我家主人有请,想与林老板单独一叙。”
林逸抬眼,见这汉子太阳穴微鼓,眼神精亮,显然身负不弱武功。他目光扫过汉子腰间悬挂的一枚黑色令牌,上面隐约有个扭曲的水波纹图案——虽然刻意做了伪装,但林逸一眼认出,那正是玄水宫外门或附属势力的标识!
来了!对方果然沉不住气,要正面接触了。
“不知贵上是?”林逸故作迟疑。
“林老板去了便知。主人对林老板的巧思妙品颇为欣赏,有意结交,绝无恶意。”汉子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林逸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又略带忐忑的神情:“这……承蒙贵上看得起,在下荣幸之至。只是这些样品……”
“无妨,我可替林老板暂时看管,或者林老板先收起来亦可。”汉子道。
林逸快速将重要样品收入藤箱,拎在手中,对汉子道:“烦请带路。”
汉子点头,引着林逸并未前往二楼那间可疑的雅间,而是穿过偏厅侧门,沿着一条僻静的走廊,来到望江楼后院一处独立的小轩。轩外守着另一名同样精悍的护卫,轩内隐约透出灯光。
“林老板,请。”汉子在门口停下,示意林逸独自进入。
林逸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小轩内陈设雅致,燃着檀香。主位上坐着一名身穿墨蓝色锦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许岁,筑基中期的修为毫不掩饰,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水灵气场,正是苏婉清感知到的那道阴沉气息。他身旁站着两人,左边是个铁塔般的壮汉,气息沉稳厚重(体修护卫);右边则是个面色苍白、眼神飘忽的瘦高个,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阴气(修炼偏门功法的修士)。
“在下林远,见过阁下。”林逸拱手,不卑不亢。
阴鸷男子目光如电,上下打量着林逸,似乎想将他看透,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林老板不必多礼。本人姓墨,乃‘沧澜商会’执事。今日见林老板所制香膏,匠心独运,功效奇特,尤其其中所用‘寒潭玉髓粉’,品质上乘,不知林老板从何处购得此等灵材?”
沧澜商会?林逸心中了然,这恐怕是玄水宫在世俗界的一个白手套。对方果然直奔玉髓粉而来。
“原来是墨执事。”林逸露出恍然又有些为难的神色,“这玉髓粉……乃是在下偶然从一游方散修处购得,数量极少,已尽数用于制香。那位散修行踪不定,如今也不知去向。”
“哦?游方散修?”墨执事眼神微眯,显然不信,“不知林老板可还记得那散修样貌特征?或者,林老板手中可还有剩余的玉髓粉,或知其具体产地?我沧澜商会对此类灵材需求甚大,若林老板能提供线索,必有重谢。”
“这个……”林逸面露回忆之色,“那散修样貌普通,并无特别之处,只说是从北地某处寒潭偶然所得。剩余玉髓粉确已用完。至于产地,他未曾提及,在下也不得而知。”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一切都推给不存在的“游方散修”。
墨执事盯着林逸看了半晌,忽然话锋一转:“听闻林老板并非宜州本地人,而是来自云州?不知在云州做何营生?为何突然来到宜州发展?”
这是在盘查底细了。
“在下原是云州一落魄书生,家道中落后做些小买卖糊口,并无固定营生。来宜州,也是听说此地商机更多,想搏个前程。”林逸继续扮演着略有见识、渴望成功的普通商人角色。
“是吗?”墨执事嘴角勾起一丝冷意,“可我听说,云州青阳城最近颇不太平,似乎与某些修士起了冲突。林老板从云州来,可曾听闻什么风声?”他目光如炬,紧紧锁住林逸的细微表情。
林逸心中警铃大作,对方果然在怀疑自己与青阳城林逸有关!他脸上适时露出惊讶和茫然:“青阳城?在下离开云州已有月余,途中多在山野赶路,并未听闻什么风声。修士冲突?那等仙家之事,岂是我等凡人能知晓的?”他表现得完全像个对修真界一无所知的普通商人。
墨执事皱了皱眉。眼前这个“林远”,气息平稳,确实只有些许粗浅的武艺底子,并无灵力波动(林逸的混沌源力伪装极佳),谈吐应对也似模似样,一时竟看不出破绽。难道真是巧合?只是这香膏中的玉髓粉,总让他觉得与宫主下令搜寻的某些东西隐隐相关。
“既如此,便不多打扰林老板了。”墨执事挥了挥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若林老板日后想起什么关于玉髓粉或那散修的线索,可随时到城南‘沧澜阁’寻我。送客。”
那精干汉子应声而入,对林逸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逸暗松一口气,知道暂时过关了。他拱手告辞,提着藤箱,在那汉子的“护送”下,离开了小轩,直至走出望江楼后门。
秋夜凉风拂面,林逸回头望了一眼灯火辉煌的望江楼,眼神冰冷。玄水宫的人果然像嗅到血腥的鲨鱼,已经盯上了他。虽然这次凭借伪装和谨慎暂时糊弄过去,但对方显然并未完全打消疑虑。那个“沧澜阁”,必须重点关注。
他没有直接回梧桐里,而是在街上绕了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悄然返回铺面。
苏婉清已从玉佩中现身,灵体在灯下显得有些凝重:“他们怀疑你了。虽然没认出你就是林逸,但已经将你和玉髓粉、云州联系起来。那个墨执事,气息阴冷,神识带有探查魂魄的秘法痕迹,若非你灵魂特殊且有伪装,恐怕会被他看出端倪。”
“我知道。”林逸放下藤箱,揉了揉眉心,“这只是开始。他们不会轻易放弃。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在州府建立更稳固的根基和护身符。”他想到了白天王会长隐约透露的,关于宜州商会即将与州府衙门合作,推行一批“惠民新器”的意向,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另外,”苏婉清取出那枚残片,“在望江楼时,当那墨执事靠近,这残片内的纹路曾有过极其微弱的波动……似乎对玄水宫那种阴寒水灵之力,有本能的排斥与轻微共鸣。这残片,或许真的与某种克制或净化阴寒之力的古老存在有关。”
林逸眼睛一亮:“这倒是个有趣的发现。看来,我们收集这些‘破烂’,也许真能拼凑出意想不到的线索和底牌。”
夜深了。州府的喧嚣渐渐沉寂,但暗涌的潮水,已然在月光下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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