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地字三号房。
摇曳的烛火下,墨川面如死灰,豆大的汗珠混着血污从额头滚落。在张玄陵掌心那跳跃的、令他本源战栗的紫色雷光,以及林逸那仿佛能吞噬一切情绪的冰冷目光注视下,他彻底放弃了抵抗,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我……我此次潜入宜州,表面是为墨坤师兄寻仇,实则是奉了‘幽影堂’墨影长老之命,重建宜州暗桩,并查探两件事。”墨川声音颤抖,断断续续,“一是查清黑风山脉阴阳潭地脉异动的确切原因和结果,评估是否还有利用价值;二是……查探近期宜州是否有大规模、异常的‘阴魂’或‘生魂’流失迹象,尤其是与官府、驻军有关的……”
“阴魂?生魂?这与玄水宫何干?”张玄陵厉声追问。
墨川瑟缩了一下:“具体……具体我也不甚明了,只隐约听墨影长老提过,似乎与宫中正在筹备的一项……一项大型‘仪式’有关,需要海量的纯净魂力。宜州地处东南,人口稠密,又有黑风山脉变故在前,可能……可能有可乘之机。”
林逸与张玄陵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玄水宫果然在谋划更邪恶的事情!
“你们在宜州,还有多少同党?据点何在?”林逸声音更冷。
“除了我,还有六名外围弟子,分作两组,一组在城中打探消息,另一组在……在城北三十里外的‘乱葬岗’附近有个隐蔽山洞,作为临时落脚和联络点。那三名探子,是……是我派出去的。”墨川不敢隐瞒,“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我级别不高,更多机密,只有墨影长老和几位核心师兄才知道……”
“墨影长老现在何处?你们如何联系?”
“长老行踪不定,通常只通过特定的‘传讯骨符’单向联系。下一次联系,是……是三日后的子时,在乱葬岗据点。若我没有按时激活骨符回复,他们就会知道出事了……”墨川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幽影堂……血祭仪式……”张玄陵眉头紧锁,“林道友,此事非同小可。玄水宫修炼的《玄冥真水诀》本就需要阴寒煞气,若再辅以邪法血祭生灵,抽取魂力,无论他们想炼制何等邪器或修炼何种魔功,都必将造成巨大杀孽,甚至可能动摇一地气运!”
林逸点头,心中念头飞转。玄水宫的阴谋比他预想的更大,不仅针对他个人,更可能危及整个宜州乃至更广范围的生灵。这已不是私仇,而是关乎无数人性命的正邪之争。
“这个墨川,还有用。他知道联络方式和据点位置。”林逸看向张玄陵,“道长,能否暂时封住他的修为和行动,让他看起来只是重伤昏迷?我们需要他作为‘鱼饵’。”
张玄陵立刻明白了林逸的想法:“你是想,利用他和那个据点,引出更大的鱼?”
“不错。三日后子时,或许是个机会。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更多准备,也要弄清楚,他们所说的‘阴魂流失’和‘官府、驻军’有何关联。”林逸沉吟道,“此事,恐怕需告知赵恒王爷。”
玄水宫的触角可能已经伸向官府甚至驻军,这已超出了林逸目前能独立应对的范畴。必须借助赵恒的力量,从更高层面进行防范和打击。
“正该如此。”张玄陵赞同,“玄水宫乃修行界毒瘤,若与世俗权势勾结,危害更甚。贫道亦会立刻传讯师门,请增派人手,务必阻止其阴谋!”
计议已定,张玄陵以神霄雷法中的封禁之术,将墨川彻底禁锢,伪装成重伤昏迷状态,交给随后赶来的赵德海,秘密押往一处安全地点严密看管。
林逸则连夜修书一封,将今夜所获情报详细写明,派明轩以最快速度送往郡王府。
处理完这些,天色已近黎明。
回到总号静室,林逸才感到一阵疲惫袭来。连续的精神紧绷和高强度行动,即便以他筑基期的修为也感到损耗不小。
苏婉清的灵体悄然浮现,纯净的净灵之力如同涓涓细流,温柔地包裹着他,驱散着他神魂中的倦意,抚平着灵力运转的滞涩。
“婉清,这次多亏了你提前感应到那些探子。”林逸握住她微凉的手,感激道。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苏婉清轻轻摇头,眼中带着关切,“只是……玄水宫所图甚大,我担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逸目光坚定,“他们躲在暗处,我们便将其揪到明处。他们有邪法,我们有正道盟友,有郡王府,更有我们自己不断增长的力量。乱世将至,魑魅魍魉都会跳出来,玄水宫不过是其中之一。提前撞上,未必是坏事。”
他顿了顿,看向苏婉清略显虚幻的灵体:“倒是你,近日频繁动用净灵之力,灵体恢复可还顺利?阴极阳生之地……”
苏婉清微微一笑:“无妨。黑风山脉一行虽未找到理想之地,但我发现,在你身边,尤其当你运转混沌源力时,周遭灵气似乎会被涤荡得更加纯粹温和,对我灵体恢复亦有裨益。或许……不必急于寻找特定地点。”
林逸闻言一愣,随即恍然。混沌源力包容净化万物,自己修炼时无形中会提纯周围灵气,这倒是意外之喜。“那就好。待此间事了,我们再寻更稳妥之法。”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明轩的声音:“公子,郡王府回信了。”
林逸接过信。赵恒的回信很简短,但字里行间透着凝重与果断:“信已悉,事态严重。玄水宫之事,本王会即刻密奏父皇,并令宜州驻军与府衙暗中彻查‘阴魂’相关异状。三日后乱葬岗之会,可设伏擒敌,本王会派王府供奉‘灰鹞’率一队精锐便衣暗中接应。切记,自身安全为重,勿要打草惊蛇。弩甲之事,亦需抓紧。”
信末,还附了一个小小的、非金非木的黑色鹰形令牌,正是调动那名代号“灰鹞”的王府供奉的信物。
赵恒的反应迅速而有力,不仅动用王府力量支持,更直接上达天听,这无疑给林逸吃了一颗定心丸。有了官面上的支持和一支精锐援兵,对付玄水宫余孽把握更大了。
“灰鹞……”林逸摩挲着那枚冰凉的信物。能被赵恒称为供奉,并负责此类隐秘行动的,绝非寻常角色,至少也是筑基期中的好手。这进一步显示了赵恒对此次事件的重视,以及他手中隐藏的力量。
接下来的两日,林逸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
神机坊内,弩机关键部件的试制和轻型鳞甲甲片的冲压实验同步进行。有了张玄陵提供的材料思路,陈老铁通过赵德海的渠道,高价购得了一小袋“玄铁砂”和几两“软金丝”,虽然量少,但足以进行关键部位的强化试验。吴道士则继续埋头优化他的三种火药配方,并开始尝试将最小剂量的爆燃火药与特定形状的铁壳结合,制作威力可控的“掌心雷”原型,虽然极其不稳定,但方向明确。
西山营地,训练强度再次加大。林逸亲自到场,结合张玄陵提供的简易阵图,开始训练十人小队的基础攻防配合。他深知,面对可能出现的修行者敌人,个人的勇武在初期或许不如严密的组织和配合更有用。同时,他也开始从这一百人中,挑选身手最敏捷、头脑最灵活、忠诚度最高的十人,由韩庄头亲自带队,进行更严格的侦察、反侦察、潜伏、突击等特种训练,作为未来“林字营”的尖刀雏形。
风影卫则在赵德海的指挥下全力运转,不仅监控着城北乱葬岗区域的动静,也开始按照墨川提供的模糊线索,在州府及周边悄悄查访是否有失踪人口异常增加、或传闻闹鬼、阴气汇集之地。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流逝。第三日黄昏,林逸与张玄陵、苏婉清,带着明轩以及韩庄头挑选出的五名最机警的营地好手,提前来到了城北乱葬岗外围。
乱葬岗名副其实,荒坟累累,枯草萋萋,几株老树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桠,在暮色中如同鬼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土和纸钱灰烬的气味,令人不适。
按照墨川的描述,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隐藏在荆棘藤蔓之后的山洞入口。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里面黑暗深邃,隐约有阴风渗出。
“就是这里了。”张玄陵感应了一下,“洞内有微弱阵法波动,是简单的隐匿和预警禁制,不难破除。但为免打草惊蛇,需小心。”
林逸点头,看向众人:“按计划行事。韩庄头,带你的人在外围隐蔽处布控,封锁所有可能逃离的路径,听我信号行动。明轩,你随我与道长、婉清进去。灰鹞供奉的人,应该也在附近了。”
他掏出那枚黑色鹰形令牌,注入一丝微弱的混沌源力。令牌微微一热,随即,侧后方不远处的乱石堆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仿若夜枭啼叫的短促哨音。
援兵已就位。
林逸深吸一口气,与张玄陵、苏婉清对视一眼。
“走!”
三人身形一动,如同融入暮色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接近洞口。张玄陵指尖萦绕着一缕细微的电光,轻轻在洞口虚空点划几下,那层无形的预警禁制便悄然消融。
山洞内,曲折向下,潮湿阴冷。走了约莫数十丈,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和人语声。
林逸示意众人停下,屏息凝神,混沌源力运转至耳部,听力瞬间提升。
“……墨川师兄怎么还没消息?今日已是约定之日。”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
“急什么?或许是城中有什么事耽搁了。那林逸如今有郡王撑腰,行事需更加小心。”另一个沉稳些的声音道,“再等等,子时前若还没有骨符回应,我们便按计划撤离,向长老禀报。”
“哼,依我看,那林逸不过是运气好,抱上了大腿。等我玄水宫大事成……”
话音未落,洞外,子时的更鼓声,隐隐从遥远的州府方向传来。
洞内瞬间寂静。
就是此刻!
林逸眼中寒光一闪,与张玄陵同时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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