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毙命揽月宫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在次日清晨便传遍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随之而来的,是皇帝武兆基震怒的召见。
养心殿内,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和……诡异。
龙椅之上,武兆基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那强行压制的怒火之下,是难以掩饰的虚弱与一丝被操控的浑浊。而在他身侧,云妃依旧轻纱蒙面,但那双露出的秋水眸中,此刻却盈满了泪水与“委屈”,她微微依靠在龙椅扶手上,姿态柔弱,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与侮辱。
殿内除了侍立的太监,唯有姜旭一人觐见。他身着飞鱼服,腰佩寂渊,神色平静,仿佛昨夜那场惊天动地的刺杀与他毫无关系。
“姜旭!”武兆基猛地一拍龙案,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嘶哑,“你昨夜擅闯宫闱,惊扰贵妃,更是……更是悍然杀害为朕诊治的鬼医先生!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咆哮声在殿内回荡,带着帝王的威严,却也透着一股外强中干的虚浮。
姜旭并未立刻辩解,而是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这才抬头,目光平静地迎上武兆基那愤怒的视线,语气不卑不亢:“陛下息怒。臣昨夜确实入宫,但并非擅闯,而是追查勾结邪教、意图祸乱宫闱、谋害陛下的妖人,不得已而为之。”
“妖人?你说鬼医先生是妖人?”武兆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姜旭,“鬼医先生医术通玄,为朕调理龙体,劳苦功高!你……你竟敢污蔑于他!云妃亦可作证!”
云妃适时地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颤音:“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姜佥事他……他昨夜如同煞神般闯入臣妾宫中,不由分说便痛下杀手,鬼医先生他……他死得好惨啊!姜佥事还口口声声污蔑臣妾与邪教有染……臣妾……臣妾冤枉啊!”她说着,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打湿了面纱,显得无比凄楚可怜。
这一番哭诉,若是寻常臣子,恐怕早已心软或者被皇帝的怒火吓住。但姜旭是谁?他是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洗礼的穿越者,见识过远比这更高明的演技和话术。
他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讽刺的弧度,目光转向云妃,语气依旧平稳,却如同冰冷的刀子,直刺要害:
“云妃娘娘真是好演技。臣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娘娘。”
他不等云妃回应,便连续发问,语速不快,却步步紧逼:
“第一,鬼医若真是悬壶济世的神医,为何太医院并无其籍贯记录?其出入宫禁,为何皆由东厂曹公公心腹引路,鬼鬼祟祟,见不得光?”
“第二,娘娘宫中终日弥漫异香,闻之初时宁神,久则心智恍惚,任人摆布。此香来源,娘娘作何解释?莫非也是‘调理龙体’所需?”
“第三,二皇子武承嗣勾结邪教‘圣教’,炼制阴煞,残害幼童,其供词中明确提及,宫中有人与之里应外合,传递消息,掩护其行动。娘娘久居深宫,对二皇子所为,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有意纵容,甚至参与其中?”
“第四,”姜旭目光如电,死死盯住云妃那双看似无辜的眼睛,“陛下龙体近日每况愈下,精神萎靡,眉宇间隐有黑气,此等症状,正是在鬼医入宫、娘娘得宠之后愈发明显!娘娘口口声声为陛下调理,敢问,便是将陛下调理成如今这般模样吗?!”
每一个问题,都如同重锤,敲在云妃的心防上!她脸上的泪水瞬间僵住,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慌乱与难以置信的惊怒!她没想到,姜旭不仅实力强横,言辞竟也如此犀利,句句直指核心,更是将二皇子之事与皇帝病情直接关联,其心可诛!
“你……你血口喷人!”云妃尖声叫道,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形,“陛下!您看看!他这是要构陷臣妾!他杀了鬼医先生,断了您的调理,如今又要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臣妾头上!其心叵测!他才是那个包藏祸心之人!”
她转而看向姜旭,眼神怨毒,试图反咬一口:“姜旭!你不过一介武夫,仗着些许修为,便敢在陛下面前如此放肆!你屡次三番挑衅宫规,杀害朝廷供奉,更是对后宫妃嫔出言不逊!你眼里可还有尊卑上下?莫非你以为,这武朝天下,已是你姜旭说了算吗?!”
这一顶“藐视皇权”、“意图不轨”的大帽子扣下来,不可谓不狠毒。
然而,姜旭闻言,非但没有惶恐,反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尊卑?上下?”他重复着这两个词,目光扫过龙椅上气息不稳的武兆基,又落回云妃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嘲讽,“若按娘娘所言,恪守尊卑,便是要眼睁睁看着陛下被邪术操控,龙体日渐沉疴?便是要对那残害孩童、勾结邪教的皇子视而不见?便是要对这笼罩京城的阴谋装聋作哑,任由尔等魑魅魍魉祸乱朝纲,最终将这武朝江山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浩然正气与不容置疑的决绝:“若这便是尊卑,那这尊卑,不要也罢!我姜旭行事,只问对错,不问尊卑!只求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本心,无愧于这天下黎民!”
“你……你……”云妃被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姜旭,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她惯用的那些后宫伎俩、言语陷阱,在姜旭这种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甚至敢于直接质疑皇权根基的“莽夫”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龙椅上的武兆基,听着两人激烈的交锋,脸色变幻不定。姜旭的话如同惊雷,在他混沌的脑海中炸响,让他那被药物和邪术麻痹的意志,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他看了看身边“委屈”哭泣的云妃,又看了看下方昂然而立、眼神清正坦荡的姜旭,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迷茫与……怀疑。
姜旭将武兆基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火候已到,不宜过度逼迫。他再次向武兆基拱手,语气放缓,却依旧坚定:
“陛下,臣之所为,皆是为了陛下安危,为了武朝社稷。鬼医已死,其罪证确凿。云妃娘娘与此事关联甚深,嫌疑重大。为保宫闱清净,陛下龙体安康,臣恳请陛下,暂将云妃禁足揽月宫,无旨不得出!待臣查明一切,若娘娘果真清白,再行解除不迟!”
这是要将云妃软禁!
“陛下!不可啊!”云妃闻言,花容失色,扑倒在武兆基脚边,泣不成声,“臣妾若被禁足,与打入冷宫何异?陛下!您忍心见臣妾受此屈辱吗?”
武兆基看着脚边哭得梨花带雨的云妃,又看了看目光坚定、寸步不让的姜旭,脸上露出了极其挣扎痛苦的神色。他张了张嘴,最终,用一种极其疲惫沙哑的声音说道:
“罢了……罢了……云妃,你……暂且回揽月宫休息,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外出。”
“陛下——!”云妃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悲鸣,猛地抬起头,看向武兆基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委屈,以及一丝隐藏极深的怨毒。她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真的听了姜旭的话!
她又猛地转头看向姜旭,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姜旭却只是平静地回望着她,眼神深邃,仿佛在说:这只是开始。
“臣,领旨谢恩。”姜旭躬身行礼,不再多看失魂落魄的云妃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养心殿。
殿内,只剩下武兆基沉重的喘息,以及云妃那压抑的、充满了无尽恨意的低泣。
云妃被暂时拔去了爪牙,困于宫中。而姜旭,则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和主动权。
走出养心殿,阳光有些刺眼。姜旭微微眯起眼睛,望向北镇抚司的方向。
是时候,去会一会那位至今还未正式交锋的西厂督主,雨化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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