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墙上的挂钟,时针稳稳地指向深夜十一点。
祁同伟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件,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起身走到窗边,给自己续上一杯热茶。
窗外,京州的夜景被切割成无数发光的方格,安静而有序。
但他知道,在这份安静之下,是怎样汹涌的暗流。
李达康被激怒,高育良被迫断腕,侯亮平那把刀捅得太深,整个汉东官场现在就像一个压力过载的锅炉,随时可能炸开。
而点燃这根引线的,是他。
他算着时间。
从田国富向沙瑞金汇报,到沙瑞金消化信息,再到做出决断,这个时间,差不多。
作为重生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沙瑞金这位空降而来的一把手,最需要的是什么,最忌惮的又是什么。
他需要一把快刀来为他破局,但他绝不允许这把刀有自己的想法,更不允许这把刀搅乱他全盘的棋局。
所以,敲打,一定会来。
这是上位者必须走的程序,也是对他这位“新晋心腹”的一次资格审查。
“叮铃铃——”
红色电话机毫无征兆地响起。
祁同伟端着茶杯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他任由电话响第二声,然后拿起听筒。
“书记。”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谦恭、沉稳。
听筒里,沙瑞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同伟同志,你这把火,烧得有点太旺。”
来了。
祁同伟原本挺直的背脊,在那一瞬间,非常自然地微微塌陷下去,整个人的姿态从一个掌控全局的厅长,变成一个正在聆听训示的下属。
他的声音里,瞬间注入恰到好处的惶恐,以及一丝发自肺腑的愧疚。
“书记,我向您检讨!”
声音甚至带上一点轻微的颤音,每一个字都透着紧张和不安。
“是我政治觉悟不够,对当前汉东复杂的局面认识不清,一心只想着尽快为您打开局面,结果方法简单粗暴,给省委添了乱子。”
“我辜负您的信任,请您处分我!”
没有一句辩解,没有半点推诿。
他将所有的责任,干干净净地揽到自己身上,姿态低得近乎卑微。
电话那头,陷入长达十秒的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具压迫感。
祁同伟能清晰地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对方平稳的呼吸声。
沙瑞金在判断。
他在判断自己这番话的真伪,在判断自己是真的鲁莽,还是在故意演戏。
一个真正慌乱的干部,会解释,会试图撇清,会语无伦次。
而祁同伟,却在第一时间,递上一份最标准的“认罪书”,并将所有“罪过”的源头,都归结于“为领导分忧”的急切。
这是一份何等高明的表态。它既承认错误,又表达忠心。
许久,沙瑞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是在为我分忧,这一点,我看得到。”
一句话,先肯定动机。
这是君王对臣子功劳的认可,也是一种安抚。
祁同伟的呼吸都放轻,他知道,下一句才是重点。
“但你要记住,”沙瑞金的语气陡然一转,“汉东要的是稳中求进,不是一场地震。”
“刀,要用在病灶上,而不是把整个屋子都给拆了。”
话,点到为止。
屋子,是汉东的政局。
病灶,是那些需要被清除的障碍。
而谁来决定哪里是病灶?
只有他沙瑞金。
祁同伟立刻用更加诚惶诚恐的语气回应,仿佛将省委书记的每一句话都刻进骨子里。
“是,是!我明白了,书记!您的批评我深刻领会!”
“我立刻收手,全力配合省委的统一部署,做好维稳工作。”
“政法系统,绝不能再出任何杂音!”
他再次表明态度,从一个主动搅动风云的棋手,瞬间变回一把听话的刀,一把等待主人指令的刀。
“嗯。”
沙瑞金发出一声鼻音,听不出情绪。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嘟……嘟……嘟……”
忙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响。
祁同伟缓缓放下手中的听筒,动作平稳。
他脸上那副惶恐与愧疚的表情,在那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重新挺直了腰杆,整个人又恢复那种不动如山的气度。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被路灯勾勒出的寂静街道。
夜色中的城市,像一盘沉默的棋局。
沙瑞金看穿了他的心思,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看穿了,又能如何?
乱,才有机会。
水浑了,鱼才会浮上来,那些藏在淤泥里的石头,才能被摸到。
他就是要让火烧得足够旺,烧到李达康和高育良不得不撕破脸皮,烧到整个汉东官场人心惶惶,烧到他沙瑞金这个新任省委书记都觉得棘手。
只有局面乱到一定程度,他这把“刀”的价值,才能被最大化地体现出来。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顺理成章地,借着“拨乱反正”的名义,将公安厅内部那些不属于自己的钉子,一颗一颗地拔掉。
沙瑞金的敲打,看似是训诫,实则是一种默许。
他默许祁同伟的清洗行为,但同时也划下一条清晰的红线:
你可以磨刀,可以让刀更锋利,但挥刀的权力,必须且只能掌握在省委书记的手中。
这是一次君臣之间心照不宣的交易。
祁同伟用一场可控的“失控”,换来内部整肃的权力,以及在新书记面前,一次无可替代的“价值展示”。
他对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老师。
这盘棋,您想让我当弃子,可新来的书记,似乎还想用我。
刀,只要够快,就永远不会被丢掉。
……
与此同时,省委,一号办公室。
沙瑞金放下电话,面无表情。
他看着桌上那份来自省政法委的汇报,祁同伟的名字,在他眼中显得格外清晰。
好一个祁同伟。
好一招以退为进。
这份检讨,滴水不漏。
他不仅没有被问责的危机吞噬,反而借着这次敲打,成功地将自己和高育良的“汉大帮”做一次漂亮的切割,彻底倒向了自己。
他递上来的,不止是一份检讨,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投名状。
这份投名状,是用李达康的怒火,用高育良的狼狈,用整个京州官场的震动来铸就的。
一把好刀。锋利,听话,还能自己找准要害。
但太锋利的刀,容易伤到握刀人的手。
沙瑞金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需要这样一把锋利的刀。
但他绝不允许这把刀,拥有自己的思想。
“书记。”
秘书白靖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沙瑞金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那片象征着权力和责任的璀璨灯火。
“通知下去。”
“明天上午九点,召开省委常委紧急扩大会议。”
“是。”白靖宇应一声,正准备退出去。
“还有。”沙瑞金叫住他。
白靖宇停下脚步,躬身等待指示。
沙瑞金转过身,办公桌的台灯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另外,把祁同伟同志调任公安厅以来,所有内部人事任免的卷宗,以及他经手的所有重点案件的摘要,整理一份出来。”
白靖宇心里一凛。
沙瑞金看着他,语气平淡地补充完最后一句话。
“明天会议前,我要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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