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方向盘在侯亮平手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车窗外霓虹灯拉长成混乱的光带,映着他那张涨得发紫的脸。
省委大院门口,哨兵标准的停车手势,被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打断。
侯亮平几乎是踹开车门,一身寒气地冲到哨兵面前。
“省检察院,侯亮平!紧急公务,求见沙书记!”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例行的查证和通报,每一秒都像是在他心头的那团火上浇油。
他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被祁同伟耍得团团转,还自以为正义化身的笑话!
几分钟后,哨兵放下电话,敬礼放行。
“侯局长,白秘书在楼下等您。”
……
与此同时,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祁同伟正用一块柔软的鹿皮,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拆解开的警用手枪零件。
金属零件在他手中泛着冷光,和他脸上的温和笑意形成鲜明对比。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厅长。”秘书小李压抑着兴奋走进来。
祁同伟头也没抬,将一个擦拭干净的弹匣“咔哒”一声按回枪身,动作精准而沉稳。
“说。”
“经侦总队、治安总队、刑侦总队,还有几个支队的关键岗位,人事调整方案……刚刚在会上,全票通过。”小李的声音压得很低,“新上任的几位,都是咱们自己人。”
祁同伟拿起桌上的茶杯,吹开漂浮的茶叶,轻轻抿一口。
温热的茶水滑入腹中,他看着窗外京州的万家灯火,那片璀璨的星河,现在正有无数个节点,被他牢牢地攥在手里。
……
省委一号楼,灯火通明。
白靖宇站在大厅入口,职业化的微笑恰到好处地挡住侯亮平的去路。
“侯局长,这么晚了,书记刚准备休息。”
“我有天大的事,必须立刻向书记汇报!”侯亮平的声音已经带上压不住的火气,他绕开白靖宇,径直冲向楼梯。
白靖宇脸上的笑容淡下去,却没有再拦,只是对着他的背影,意味深长地摇摇头。
一号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侯亮平一把推开,带进一股冷风。
沙瑞金正站在那幅巨大的汉东省地图前,手里端着一杯热茶。
他只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衬衫,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平静地看着满脸怒容的侯亮平。
“来了。”
两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浇在侯亮平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上。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质问、不甘和愤怒,瞬间被堵在喉咙里。
“沙书记!我不明白!”侯亮平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沙瑞金没理会他的质问,走到待客的沙发旁,拿起暖瓶,亲自给他倒杯水。
玻璃杯磕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坐下说。”
侯亮平像一根标枪戳在原地,一动不动。
“刘虹的案子证据确凿!李达康对赵瑞龙的纵容也露出马脚!为什么停下?再往下挖一步,就一步!整个汉大帮和秘书帮的脓包都能被我们挤破!为什么?!”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沙瑞金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抬了抬眼皮,示意对面的沙发。
“亮平同志,你的心情,我理解。”
侯亮平僵硬地坐了下来,身体却依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你像一把刚出鞘的宝剑,锐气逼人。”沙瑞金先是肯定一句,“这次,你为汉东撕开的这个口子,功劳很大,谁也抢不走。”
侯亮平的嘴唇动了动,他要的不是功劳!
沙瑞金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话锋一转,声音沉下去。
“但是,亮平,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打蛇,是要打七寸。可你这一剑下去,动静太大,蛇是疼了,但蛇背后的那条龙,也惊了。”
龙?
侯亮平浑身一僵。
“龙受了惊,一头扎进万丈深渊里,你上哪儿找去?”沙瑞金的声音不重。
“你在总局办案,是把好手。但汉东的水,比你老丈人家的后海,要深得多。”
老丈人家……
这几个字像电流一样击中侯亮平。
沙瑞金端起茶杯,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继续不紧不慢地开口:“钟副主席把你派下来,是希望你来立功的,是希望你这把从北京来的利剑,能一锤定音,为汉东开个新局面。”
“可你看看现在,你把李达康和高育良都逼到墙角,让他们不得不联手自保。整个汉东官场人心惶惶,鸡飞狗跳。这不是钟老想看到的局面,更不是中央想看到的局面。”
沙瑞金的每一句话,精准地剖开侯亮平那可笑的自尊。
“你以为你是在办案,是在伸张正义?”沙瑞金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侯亮平的眼睛,
“不,亮平同志,你只是在进行一场火力侦察。现在,敌人的火力点暴露,他们背后的阵地也亮出来,我们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
火力侦察?
所以,他从头到尾,就是一颗投石问路的棋子?
他所有的努力,他顶住的压力,他引以为傲的雷霆一击,都只是为让别人看清牌桌?
“你的锐气,是宝贵的。但太扎手了,容易伤到自己,也容易……坏了大事。”沙瑞-金靠回沙发里,语气恢复温和,
“钟家需要的是一个能打胜仗的将军,而不是一个只会冲锋的愣头青。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侯亮平彻底说不出话。
“钟家”这两个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把他所有的骄傲、愤怒和不甘,碾得粉碎。
他以为自己手握正义之剑,可在这盘更大的棋局里,他连持剑的手都身不由己。
他所谓的原则,所谓的正义,都必须服从于更高层面的政治考量。
办公室里,只剩下加湿器喷吐白雾的“嘶嘶”声。
许久,侯亮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明白了。”
“回去好好休息,消化一下。”沙瑞金脸上露出一丝长辈般的微笑,
“耐心,也是战斗力的一部分。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呢。”
侯亮平失魂落魄地站起身,走出省委一号楼。
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
整个人都麻木。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那轮残月,那清冷的光辉,像极祁同伟那张永远谦恭温和的脸。
……
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祁同伟放下手中的茶杯。
他拿起办公桌上内部电话,拨通一个分机号。
电话接通,他没有半句寒暄,声音平稳而清晰。
“老周,是我。”
“对,名单你已经看到了。从明天开始,治安总队和经侦总队的工作,你亲自去给我盯紧。我要知道每一笔账的来龙去脉,每一个项目的审批流程。”
“还有,把之前所有关于山水集团的案卷,全部封存,加密,直接送到我办公室来。记住,是全部,一片纸都不能少。”
挂断电话,他没有停歇,又按下另一串号码。
电话只响一声,就被接起。
“国富同志。”祁同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轻松得像是在拉家常。
电话那头,省纪委书记田国富沉稳的声音传来:“同伟同志,恭喜啊。”
“同喜同喜。”祁同伟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转半圈,面向那片象征着权力和欲望的璀璨灯火。
“我这边的前台,已经搭好了。”
“国富书记,您那边的戏,是不是也该开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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