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艾看着面不改色的祁同伟,将那份被水浸透、边缘焦黑的文件递过去。
“祁厅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但是,我对这份投名状,很满意。”
祁同伟并没有伸手去接。
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钟小艾。
“钟处长一路辛苦。”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亮平那里,情绪可能不太稳定,还请你多费心。”
钟小艾捏着那份文件,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聪明人之间,话不用说透。
祁同伟,这个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的师兄,用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递出他们最需要、也最不敢亲手去拿的刀。
而她钟小艾,就是那个负责把刀安全带回京城的人。
至于那把刀曾经的主人,侯亮平,在此刻的棋局中,已经不那么重要。
祁同伟目送着钟小艾的背影消失在警戒线外,这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穿过依旧弥漫的烟雾与冰冷的水汽,落在那个被全世界抛弃的身影上。
侯亮平还僵在原地。
祁同伟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熟悉的,温和到近乎谦恭的笑容。
……
省委副书记,高育良的书房。
这里没有开灯。
墙上那座老式挂钟的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那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敲得人心头发慌。
桌上的电话机毫无征兆地响起,刺耳的铃声瞬间撕裂黑暗。
他一动不动,任由那铃声固执地尖叫。
一遍,两遍……十几遍后,铃声终于不甘地停歇。
可这寂静只维持不到半分钟,他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又开始嗡嗡地震动起来。
他终于有动作。
他缓缓地按下免提。
一个沉稳、公事公办的男声,从听筒里冰冷地传出,在空旷的书房里带起一丝回音。
“育良书记,我是省纪委的老吴。”
高育良喉咙发干,没有出声。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汇报,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向您通报一个情况。您的秘书,贺立军同志,半小时前,主动到我们纪委,说明一些问题。”
“他承认,省政府档案室的火灾,是他个人所为。”
“根据他的陈述,他是因为一时糊涂,担心一些对您不利的历史文件会影响到您,所以才做出这种违法乱纪的举动。”
“目前,我们已经对他采取留置措施。具体情况,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电话挂断。
“嘟……嘟……嘟……”的忙音,像是对一个时代落幕的哀鸣。
房间里再次恢复令人窒息的死寂。
高育良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起。
贺秘书。
那个他最信任,也最得力的学生。
自首了。
把所有的罪名,都一个人扛下来。
一时糊涂?
担心老师?
多么完美的理由,多么感人肺腑的借口!
一个忠心耿耿、为保护恩师不惜铤而走险的学生形象,跃然纸上。
沙瑞金会信。
督导组也会信。
所有人,都只会看到他高育良治下不严,用人失察,最终黯然退场。
而真正的放火者,那个亲手将他推上祭坛的学生,祁同伟,则会踩着他的尸骨,彻底隐于幕后,甚至……再上一步!
不,这不是隐于幕后。
这是祁同伟递给沙瑞金,递给京城的投名状!
用他高育良的政治生命,用贺秘书一辈子的前途,铸成的血淋淋的投名状!
祭品。
他,汉东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曾经不可一世的汉大帮领袖,到头来,只是自己学生用以向上攀爬时,摆在祭坛上最显眼的那一个祭品!
一股濒死的恐惧感,让他从椅子上猛地弹起来。
不行!
不能就这么完了!
他必须自救!
他要联系赵瑞龙!
他要揭发祁同伟!
那个疯子!他要告诉赵家,祁同伟伪造一份足以要赵家命的证据!
现在,只有赵家,只有赵立春那通天的能量,才有可能压下这场滔天巨浪!
电话拨通。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是在敲响他的丧钟。
就在高育良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通。
“喂?”
电话那头,传来赵瑞龙带着几分醉意,玩世不恭的声音,背景里还隐约有女人的嬉笑和音乐声。
高育良死死攥着手机,用尽全身力气压着嗓子。
“瑞龙!你听我说,是我!”
“祁同伟疯了!他伪造针对赵书记的会议纪要,他想把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
“省政府档案室那场火是他放的!目的就是要把那份假的证据,名正言顺地送到侯亮平手里!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电话那头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声打断。
那笑声里,充满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
“育良书记?我的高老师?”
“现在才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晚了吧?”
“你的好学生,刀都递到人家脸上了,火都烧到省委大院,你这个当老师的,还想摘干净自己?”
他的声音懒洋洋地反问。
“你觉得,我凭什么信你?”
高育良的心,一寸寸沉入冰窟。
“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份纪要是假的!是祁同伟……”
“我知道。”
赵瑞龙轻描淡写地打断他,那三个字,比任何诘问都更具杀伤力。
“我知道是假的。”
高育良整个人都懵,大脑一片空白。
“那你……”
电话那头的赵瑞龙似乎换个舒服的姿势,声音陡然变得阴冷。
“况且……”
“比起你这个马后炮的警告,你那个学生,亲手把他的老师推出来当祭品,这份‘诚意’,不是更实在吗?”
轰!
高育良的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
诚意……
祁同伟的出卖,祁同伟的背叛,在赵瑞龙眼里,竟然是……诚意?
手中的手机,悄然滑落。
“啪”的一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屏幕瞬间碎裂成一片蛛网。
高育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重重地瘫倒回太师椅上,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祁同伟是他最锋利的棋子。
到头来,他连棋子都算不上。
他只是祁同伟用来擦拭棋盘,然后随手丢进纸篓里的,一块脏抹布。
就在这时。
“吱呀——”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身影,逆着走廊昏黄的光,站在门口,笔挺的警服在黑暗中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祁同伟缓步走了进来。
他脸上还是那副谦恭温和的笑容,像是来探望一位身体不适的病重长辈。
他走到书桌前,停下脚步,看着失魂落魄的恩师。
“老师,夜深了。”
祁同伟的声音平静而温和。
他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一份文件,轻轻地放在书桌上,推到高育良的面前。
那是一份刚刚从省立医院打印出来的报告。
“我来,送您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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