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一盏孤灯,光线将宽大的红木办公桌染上一层暖色。
祁同伟没有处理文件。
他面前铺着一张棋盘,正用一块洁白的软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棋罐里的云子。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两短一长。
“进。”
程度推门进来,脚步无声,将门轻轻带上。
他走到办公桌前,笔直地站着,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祁厅。”
祁同伟没有抬头,继续擦着手里的棋子,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询问。
“嗯。”
“事情办妥了。”程度的声音压得很稳。“田小龙和他那家龙腾贸易,完了。”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到桌角。
“今天一早,我们的清算团队就接管了公司。账目已经由京州最好的会计师事务所连夜审计完毕,一个巨大的空壳,到处都是窟窿。别说十一个亿,他现在连一千万都拿不出来。”
祁同伟将擦拭干净的棋子,放回黑色的棋罐里。
“嗒。”
他又拿起一枚。
程度继续汇报,语气里终于带上几分快意:
“他个人名下所有的房产、跑车、股票,全部被冻结抵押。我听下面的人说,法院的人上门贴封条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瘫了,像一滩烂泥,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救我’。”
“那些昨天还围着他叫‘田总’的开发商,今天连他的电话都不接。整个京州商圈,都在传田国富的侄子玩脱了,一夜之间从天堂掉进地狱。”
祁同伟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田国富呢?”
“书记大人昨天晚上之后,就彻底没了动静。”程度的声音里透出一种大局已定的轻松,
“我们的人看到,他今天一早就销了假,回省纪委上班,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整天没出来。”
“最关键的是,”程度加重了语气,
“派驻到光明区,盯着李达康和天穹项目的所有巡视组人员,今天上午已经全部悄无声息地撤了回来。”
祁同伟将最后一枚擦好的棋子放进棋罐。
嗒。
“算是彻底老实了。”程度做出总结。
这一仗,赢了。
而且赢得干脆利落。
田国富这位在汉东官场上以强硬着称的纪委书记,这一次,被一把捏住了七寸,连挣扎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他所有的政治反击,都在侄子那十一亿的债务面前,化为齑粉。
办公室里,只有软布落在桌面上的细微声响。
胜利的果实是如此甘美。
程度汇报完,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动,那份刚刚建立起来的轻松荡然无存。
祁同伟察觉到了。
他擦拭棋子的动作,频率慢下来。
“还有事?”
“祁厅……”程度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出了一个意外。”
祁同伟擦棋的手,停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温和地看着自己这位心腹爱将。
“说。”
“是……是山水集团那边。”程度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今天上午,山水集团……不,应该说是天穹项目的工地,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自称刘公子。”
祁同伟把手里的棋子和软布都放到桌上。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十指交叉,搁在面前。
“他手里,有高小琴亲笔签字的股权转让协议,以及在香港做的、具备完全法律效力的公证书。”
“协议显示,高小琴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把她持有的山水集团全部股份,无偿转让给了这个刘公子。”
祁同伟没有说话,但办公室的温度,在无形中降低了许多。
程度的呼吸有些急促:
“我们的人第一时间就去查了工商信息。所有变更记录,手续齐全,找不到任何法律瑕疵。从法律上说,山水集团现在的主人,已经不是高小琴。”
“他做了什么?”祁同伟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今天带了一整个律师和会计师团队,十几辆奔驰,直接封了天穹集团在光明峰的项目工地。”程度的拳头在身侧不自觉地攥紧。
“他以山水集团作为天穹项目第二大股东的名义,向项目部出示了所有法律文件,单方面宣布——即刻起,项目所有施工全部暂停。”
“理由是,他作为新晋大股东,需要对天穹项目现有的全部资产、账目和工程进度,进行一次全面的、独立的重新评估。”
“他说,评估结束前,工地不允许动一砖一瓦。谁敢动,他就让律师告到谁倾家荡产。”
祁同伟的身体向后,重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
天穹项目。
他用来撬动汉东经济版图,用来拿捏李达康的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一个投资数百亿,牵动全省目光的超级工程。
就这么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以一种完全合法,完全无可辩驳的方式,按下了暂停键。
查账只是骚扰。
而这,是直接掀了桌子。
“祁厅,这事太邪门了。”程度压不住心里的惊骇,
“我们动田国富,是请君入瓮,有迹可循。可这个刘公子,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路数完全不对,狠辣又周密,跟我们……太像了。”
祁同伟问。
“这个刘公子,什么来头?”
程度摇摇头,脸上满是挫败和凝重。
“查不到。”
“他的背景,干净得吓人。公开身份无懈可击,就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子弟,之前没有任何经商记录,名下没有任何产业。我们动用了香港的关系去追查他的资金来源,和他用来收购股份的那家离岸公司,线索跟上次我们对付田小龙一样,在境外绕了十几道,最后断在一个开曼群岛的匿名基金,什么都查不出来。”
“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他所有的过去都抹得干干净净。”
“这种能量……”程度没有再说下去。
能在香港做到这种程度,绝不是汉东本土的势力能办到的。
祁同伟伸手,从棋罐里拈出一黑一白两枚棋子,在手心轻轻掂量着。
黑子沉稳,白子凌厉。
他原本以为,汉东这盘棋,自己已经掌控了黑子,白子虽然还在挣扎,却也翻不起风浪。
现在,棋盘上突然多一只手。
一只不属于任何一方,却强行按住棋局的手。
李达康?
不可能。
他没这个脑子和资源。
沙瑞金?
更不可能。
他要动手,只会用纪委和检察院,绝不会用这种盘外招。
是京城某个自己不知道的对手,终于把手伸到了汉东?
祁同伟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个名字闪过,又被一一否决。
“他提了什么要求?”
“没有提具体要求。”程度回答,“他只是让工地那个吓破了胆的负责人,给我们带一句话。”
“说什么?”
“他说,想和您亲自谈谈。”
祁同伟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着那两枚棋子,感受着云子冰凉的质感。
程度继续说道:“他还说……时间,地点,都由您来定。”
“他随时恭候。”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安静。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充满了傲慢的挑战。
先是毫不留情地一刀砍在你最关键的项目上,让你血流不止,然后再摆出一副谦恭的姿态,把选择权交到你手上。
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
是我打了你,但你什么时候有资格跟我说话,这个决定权在你。
祁同伟看着手里的两枚棋子,许久没有动作。
那只看不见的手,究竟是谁?
突然,他将那枚黑色的棋子丢回棋罐。
只留下那枚白子,在他的指尖缓缓转动,最终,被他两根手指牢牢夹住。
“有点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棋盘前,将那枚白子,重重地按在棋盘正中央——天元。
“既然人家划下道了,我们没有不接的道理。”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温和,听不出喜怒。
“程度。”
“在。”
“去山水庄园,把那套最好的雨前龙井备上。”
程度一愣。
祁同伟回过身,补充了最后一句话。
“另外,你给我查查高小琴几个月之前和赵瑞龙有没有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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