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是为你来的。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比之前所有夹枪带棒的羞辱,都更具分量。
它将这场对峙的性质,从试探和敲打,直接拉升到图穷匕见的层面。
祁同伟端着茶杯的手,依旧稳稳地停在半空中。
杯口的热气,成他与对面那个男人之间唯一的一道屏障。
他没有接话。
在这种信息完全不对等的牌局上,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刘明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应。
他整个人重新靠回椅背,恢复那种懒洋洋的姿态。
他端起自己的盖碗,又吹了吹茶叶。
“祁省长,不用这么紧张嘛。”
“我说了,我是为你来的,是来帮你的。”
他用杯盖轻轻拨开茶叶,露出下面碧绿的茶汤。
“山水集团这个烂摊子,你还要背到什么时候?”
“高小琴这种女人,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个麻烦。你跟她,是不得已。更不要说她还背叛你,现在,你已经不需要她了。”
刘明继续用他那不紧不慢的广式普通话开口。
“所以,她以后也不会再出现。”
“从今天开始,山水集团,”他咬字清晰,“跟你祁同伟,那些东西,再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天穹项目明天就可以复工,而且会比以前更快,资金更足。我保证,这会成为你祁省长任上,最亮眼的一笔政绩。”
他放下茶杯,摊开双手,脸上重新挂起那种灿烂的笑。
“怎么样?这份见面礼,够不够有诚意?”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站在祁同伟身后的程度,感觉自己的心脏一点点收紧。
他听到了什么?
眼前这个男人,用最嚣张的手段,一刀砍停天穹项目。
现在,他又用一种施舍的口吻,说要把这个项目还回来,当成一份礼物。
他不仅要抢,还要让被抢的人对他感恩戴德。
这不是谈判。
这是驯服。
他是在告诉祁同伟,我能随时拿走你最看重的东西,也能随时还给你。
你的所有物,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这比直接的威胁,要恶毒一百倍。
祁同伟缓缓将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放回桌上。
“你代表谁?”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探究的质问。
“叶家?还是赵家背后的人?”
“哈哈哈……”
刘明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连手里的盖碗都差点拿不稳。
“祁省长,祁省长,你这个人呐,什么都好,就是格局,还是小了点。”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用手指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
“叶家?赵家?”
“他们算什么东西?”
“我们不是谁的人,我们,就是我们。”
这句话,让程度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再一次疯狂地鼓噪起来。
不是叶家,不是赵家。
甚至用“算什么东西”来形容这两个庞然大物。
这个“我们”,到底是谁?
一股前所未见的,远超汉东这潭浅水的力量,正透过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体,显露出它狰狞的冰山一角。
祁同伟没有再问。
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虽然这个答案比任何预想都更令人不安。
对方不是京城任何一个已知的派系。
他们是一个全新的,并且能量大到足以藐视一切现有规则的利益集合体。
“祁省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刘明把玩着手里的盖碗,杯盖与杯身碰撞,发出清脆的瓷响。
“你肯定在想,我们为什么要帮你。”
“很简单。”
他身体前倾,凑近一些,那张嬉皮笑脸的脸上透出一种认真的神色。
“因为我们觉得,你是一支很有潜力的股票。现在入手,将来会有巨大的回报。”
“你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困在汉东这个小地方,跟李达康这种货色玩什么Gdp游戏。”
“你应该去京城,去那个更大的舞台。”
“而我们,可以成为把你推上那个舞台的人。”
蛊惑。
赤裸裸的蛊惑。
他们看中的,是祁同伟的未来,是他向上攀爬的潜力。
他们要做的,是一场政治投资。
而山水集团和天穹项目,就是他们拿出来,展示自己肌肉和诚意的第一笔投资款。
“行了,话就说到这。”
刘明伸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脚下的人字拖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礼物我已经送到。怎么处理,是祁省长你自己的事。”
“哦,对了。”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补充一句。
“高小琴那个女人,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毕竟跟你一场。我们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
“她下半辈子,会在香港过得很好,衣食无忧,只是不能再回内地。”
“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将他那个穿着沙滩短裤和人字拖的背影,拉得很长。
简陋的办公室里,又只剩下祁同伟和程度两个人。
空气里,还残留着那股浓郁的,来自南方的茶香。
程度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湿。
他看着祁同伟依旧挺直的背影,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他过去三十多年对权力斗争的所有认知。
太快了。
太狠了。
也太诡异了。
对方就像一个幽灵,无声无息地出现,用你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全盘接管你的过去和未来,然后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要听我的。
许久。
祁同伟站起身。
他没有去看地上的狼藉,也没有对今天的事情发表任何一个字的看法。
他只是迈开脚步,向门外走去。
程度连忙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死寂的工地,回到车上。
司机早已在驾驶位上等候。
程度坐进副驾,手心全是汗。
他等着祁同伟的命令。
是调动公安厅所有力量,对这个刘明进行掘地三尺的调查?
还是立刻联系京州的安全部门,对他进行布控?
以祁厅的性格,受此大辱,必然会用雷霆万钧的手段,给予最猛烈的还击。
然而,祁同伟只是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
车厢里,是令人窒息的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程度以为祁同伟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
后座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去省女子拘留所。”
程度猛地一愣。
去那里干什么?
不等他想明白,祁同伟的第二句话,紧接着传来。
“另外,你给我查查,高小琴在几个月之前,和赵瑞龙,有没有见过面。”
祁同伟的脑海中,一条时间线飞速构建。
高小琴的股份转让,恰好是在田国富的侄子田小龙开始接触那个所谓“百亿项目”的时间点前后。
一个巧合,不是巧合。
是早就埋下的线。
黑色轿车平稳地启动,汇入车流。
半小时后,车子在省女子拘留所门前停下。
大门紧闭,但门口,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在那里,额头上全是汗。
见到祁同伟的车牌,他立刻一路小跑过来,在车门旁立正。
“祁厅!”
祁同伟推门下车,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开口。
“高小琴的妹妹,高小凤,是不是关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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