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大院的奥迪车启动,引擎声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黑色轿车汇入车流,没有返回省公安厅,也没有去天穹项目的工地,而是朝着京州郊外一处僻静的疗养院方向驶去。
车厢内的气氛比来时更加凝重。
程度坐在副驾驶,双手放在膝盖上,手心里的汗把裤子都浸湿一块。
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祁同伟为什么要去见沙瑞金。
见了沙瑞金之后,又为什么马不停蹄地来见高育良。
一个是明面上的最大对手,一个是曾经最坚实的靠山。
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去见任何一个,都无异于把脖子送到别人的刀口下。
而祁同伟的选择是,两个都见。
这已经不是走钢丝,这是在两根晃动不休的钢丝之间,玩起了左右横跳。
程度的心脏一下一下地抽紧,他感觉自己跟随的这个人,正在下一盘他完全看不懂的棋。
每一步,都落在最凶险,也最匪夷所思的位置。
他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去看后座的祁同伟。
祁同伟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那张温和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在省委书记办公室里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只是一次寻常的工作汇报。
可程度知道,不是。
从祁同伟在拘留所挂断高育良电话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脱轨。
这辆车,正载着他们,驶向一个完全未知的,甚至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车子最终在一家不对外开放的高干疗养院门口停下。
这里名义上是疗养院,实际上是为一些退居二线或“养病”的领导干部准备的住所,清净,且绝对保密。
高育良就住在这里。
车子停稳,祁同伟睁开眼。
“你在这里等我。”
他对程度吩咐一句,便推门下车。
疗养院的负责人早已接到通知,恭敬地等在门口,引着祁同伟穿过一片精心修剪的竹林,来到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前。
“高书记就在书房。”负责人低声说,不敢多看一眼这位省公安厅长。
祁同伟点点头,独自走上台阶,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屋里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拉着,只从缝隙里透进昏暗的光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书墨和陈腐气息的味道。
高育良就坐在书桌后面那张宽大的椅子里,整个人都陷在阴影中。
往日里那个注重仪表的省委副书记,此刻头发花白而散乱,衬衫的领口也敞着。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抬起头。
“同伟,你来了。”高育良的声音低沉。
祁同伟走进来,没有去开灯,只是安静地站在书桌前。
“老师。”他平静地回应。
高育良的身体动了一下,似乎想站起来,但最终只是徒劳地撑一下桌子。
“孩子的事……你怎么看?赵家那帮人,是冲着我们来的。”
祁同伟没有马上回答。
他绕过书桌,走到窗边,伸手“哗啦”一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午后略显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将满室的阴霾驱散大半。
高育良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
光线照亮了他憔悴不堪的脸,也照亮祁同伟投射在他身上的影子。
“老师。”祁同伟转过身,背对着光,“真的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这个问题,让高育良的心一沉。
什么叫不是冲着“我们”?
他和祁同伟,早就因为山水集团,因为高家姐妹,被捆成一根绳上的蚂蚱。
祁同伟慢慢走回书桌前。
“赵瑞龙的那两个儿子,一个寄生在我这里,一个寄生在您那里。”他的用词是“寄生”。
“现在,一个失踪,一个即将被新的资本方‘处理’掉。”
“您觉得,这是巧合?”
祁同伟的声音有种看透一切的味道。
“还是有人在帮我们……清理门户?”
他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祁同伟。
“你……你说什么?”
“我说,”祁同伟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
“赵瑞龙布下的棋子,正在被人一颗一颗地拔掉。而拔掉这些棋子,对谁最有利?”
对谁最有利?
当然是对他高育良和祁同伟!
没有了那个孩子,他和高小凤之间最大的牵绊就被斩断。
没有了高小琴母子,祁同伟也能摆脱山水集团这个最大的污点。
这……这简直是……
高育良的大脑一片混乱。
他想过是赵家余孽的疯狂报复,想过是某个政治对手的阴险算计。
但他从来没想过,这件事的结果,竟然是对他们有利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他死死地盯着祁同伟,嘴唇开始哆嗦。
“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个问题,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问的不是孩子的事。
他问的是那个他一直以为只有他和赵瑞龙才知道的,最核心的秘密。
“那个计划,赵瑞龙鸠占鹊巢的计划,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高育良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前倾,
“你又在背后,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安排?”
这个问题,才是他今天真正想问的。
孩子失踪的恐慌,被一个更大的,足以颠覆他所有认知的恐惧所取代。
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过眼前这个学生。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祁同伟是他最锋利的棋子。
可现在他才惊觉,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和赵瑞龙一样,都在别人的棋盘上。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里缓缓浮动。
祁同伟站直身体,看着自己这位曾经无比敬重,此刻却已方寸大乱的老师。
他决定还是隐瞒一下高育良,看看这个老师还有没有底牌!
“老师。”
他开口了。
“从赵瑞龙第一次把高小琴送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一句话,让高育良如遭雷击。
什么时候?
那么早?
祁同伟看着高育良失神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祁同伟要往上走,从来不需要靠一个女人。无论是高小琴,还是其他人。”
“老师,您以为,赵瑞龙为什么要把高小琴送给我,又把高小凤送给您?”
“您真的以为,是他高看我们师生二人,觉得我们是值得他投资的良才?”
高育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祁同伟自己给出了答案,“他不是在投资我们,他是在挑选宿主。”
“他看中的,是您省委副书记的位置,是我公安厅长的权力。他用两个女人做诱饵,用两个孩子做枷锁,等我们把位置坐稳了,爬得更高了,再让他的种,来摘我们奋斗一生的果实。”
“他把我们当成了什么?给他赵家血脉孵蛋的工具吗?”
祁同伟的话说到最后,语气陡然转冷。
高育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撑着桌子的手都在发软。
这些话,比今天上午那个关于孩子失踪的电话,更让他感到绝望和恐惧。
他看着祁同伟,颤抖着问。
“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陷进去?
“为什么?”祁同伟笑了,那笑容在高育良看来,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可怕。
“因为老师,这么好用的一个局,如果不用来做点什么,岂不是太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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