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委大楼的灯光,穿不透李达康办公室里浓重的烟味。
他刚结束一场电话会议,几乎是吼着把规划局的负责人骂了个遍。
电话挂断,办公室里只剩下死寂。
李达康将抽了一半的烟狠狠摁进烟灰缸。
他捏了捏眉心,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浓茶。
就在这时,秘书敲门进来,神情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异样。
“书记,省里的祁省长来了,说有要事找您。”
李达康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祁同伟?
这个点,他来干什么?
自从汉东经济的主导权被刘省长硬塞给这个新晋的副省长,李达康就将他视为扎在自己地盘上的一根钉子。
两人在明面上客客气气,暗地里不知交锋多少次。
深夜造访,绝不是来嘘寒问暖的。
“让他进来。”李达康将茶杯“咚”的一声放在桌上,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重新摆出那个外界熟悉的市委书记架势。
门被推开,祁同伟走进来。
他穿着一身便装,脸上是那副招牌式的温和模样,让人猜不透他的来意。
“达康书记,这么晚还来打扰,是我冒昧了。”
李达康也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祁省长可是稀客。有什么十万火急的指示,值得您亲自跑一趟?”话语里的尖刺,毫不掩饰。
祁同伟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在椅子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个谈话的姿态。
“指示谈不上,”祁同伟开口,“我只是路过,想和达康书记聊几句。”
“聊几句?”李达康神情一动。
“对,聊聊京州,也聊聊汉东。”
李达康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哼声,双臂交叠在胸前,一副“我听你还能编出什么花”的表情。
祁同伟开口:“达康书记,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京州这一千多万人的饭碗,汉东这每年都在往上走的Gdp,到底是为了谁?”
办公室里的气氛尴尬。
李达康脸上的表情僵住。
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熬夜太久,出现了幻听。
这不是汇报,不是商讨,这是审问。
他胸膛里的火“腾”地一下就烧起来,多年官场练就的城府几乎压制不住。
“祁同伟,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京州这么大的摊子,这么多人的指望,可不能成为某个人晋升台阶上的垫脚石,您说对吗?”祁同伟继续说,语气毫无起伏。
第一刀,直插李达康最引以为傲的政绩。
“我李达康为京州做了什么,全省人民有目共睹!”李达康终于按捺不住,“用不着你一个靠钻营爬上来的人,来对我指手画脚!”
“我当然不敢教您。”祁同伟点点头,居然还附和了他的话,
“毕竟,为了Gdp,为了自己那身干净的羽毛,连发妻都能毫不犹豫地切割出去。这份决断力,我祁同伟确实学不来。”
第二刀。
比第一刀更深,直接剜向李达康内心最不愿被人触碰的伤疤。
“你!”李达康猛地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俯身过去,一字一句地低吼,“你敢提她!”
欧阳青,这个名字是他心头的一根毒刺,是他政治生涯里抹不掉的污点。
祁同伟迎着他的怒火,抬起头。
“达康书记,事到如今,您还觉得欧阳青的死,仅仅是赵瑞龙的报复?”
李达康整个人一滞。
“不然呢?”
“赵瑞龙是蠢,但不是疯子。在汉东根基未稳的时候,动一个市委书记的家人,他没这个胆子。”祁同伟慢悠悠地分析,
“他手里这把刀,需要有人递给他,需要有人默许他捅出去,甚至……需要有人在他捅完人之后,帮他把血擦干净。”
“你是说……”李达康不是傻子,一个名字在他脑中炸开。
“能让您后院起火,在班子里又能压您一头的人,还能有谁呢?”祁同伟压低声音,
“达康书记,省纪委那位田书记,可从来没把您当成自己人啊。”
田国富!
这个名字浮现在李达康的脑海里。
他一直以为,欧阳青是他为了自保,不得不做出的牺牲。
他从未想过,在这场牺牲的背后,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手。
田国富借赵瑞龙这把刀,废了他李达康的车,让他有苦说不出,还顺便卖沙瑞金一个人情。
一股无法形容的屈辱从心里出来。
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小丑,一个被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子。
“祁同伟!”李达康眼神都已经变成死鱼眼,“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祁同伟站起身,踱步到李达康的办公桌前。
“我应该问,达康书记,你想怎么样?”
“您和我的老师高育良,在汉东斗了一辈子。现在,他完了,最好的结局也就是病退,在疗养院里等死。”
“那您呢,达康书记?”祁同伟的语调里带上一种冷酷的惋惜,“您又赢得了什么?”
“妻死子散。”
这四个字,让李达康全身剧烈地颤抖一下。
“我女儿在美国好好的!”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真的好吗?”祁同伟轻声反问。
这是第三刀,也是最致命的一刀。
李达康的身体僵直。
祁同伟凑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刚得到一些消息。您女儿最近在学校,好像交了几个新朋友。他们很会玩,带她参加各种派对,教她尝一些能让人‘快乐’的,五颜六色的小糖果。”
李达康的脑袋“嗡”的一声,彻底空白。
“达康书记,您在这儿为了Gdp,为了您的政治蓝图,宵衣旰食。可您远在大洋彼岸的独生女儿,一只脚已经悬在深渊边上了。”
祁同伟的每一句话,在他心脏上反复切割。
他知道。
他竟然连这种事都知道!
李达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撑在桌上的手剧烈地抖动,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桌角的笔筒,笔和文件“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他想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那个一向强势、坚不可摧的李达康,在这一刻,碎了。
他输的不是政治,而是一个父亲最原始的恐惧。
祁同伟站直身体,退后一步,又恢复那种谦和的姿态。
“达康书记,我可以帮你。”
他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失态的男人。
“但你要想清楚。我老师已经倒了,汉东的天,该变了。”
“是跟我站在一起,看着太阳升起;还是成为下一个高育良,被新的时代彻底埋葬。您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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