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书记办公室。
田国富听完侯亮平急切的陈述,又接过那份措辞犀利的律师函,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
田国富没有侯亮平预想中的震怒,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只是平静地看一份普通的工作报告。
最后,他把那份足以掀起一场政法系统地震的律师函,轻轻放到桌上。
“京州‘天权’律师事务所,主任叫钱伯钧。”田国富终于开口,
“这个人我听说过,行政法领域的专家,以前在最高法待过几年,后来下海。据说,只要他接的‘民告官’的案子,十有八九都能赢。”
他抬起头,注视着侯亮平。
“能请动这种级别的人物,看来祁同伟是真急了,下了血本。”
“田书记,那我们现在……”侯平的声音有些低沉,
“这上面写的程序问题,确实……我们当时为了保密和效率,很多环节……”
“程序?”
田国富突然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亮平同志,你还是太年轻,太书生意气了。”
他呷了一口茶,将杯子重重地顿在桌上,
“砰”的一声脆响,让侯亮平的心都跟着一颤。
“什么是程序?程序是为谁服务的?是为我们这些想干事、能干事的人服务的!是为了保证我们能够高效、准确地打击敌人,而不是变成束缚我们手脚的绳索!”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办公室里嗡嗡作响。
“在汉东这个地方,在当前这个特殊的时期,最大的程序正义,就是把赵家的余毒彻底清除干净!最大的实体正义,就是把祁同伟这种两面人,从我们的队伍里揪出来!为了这个最终的目的,一些手段上的瑕疵,一些过程中的风险,是完全可以,也必须承担的!”
田国富霍然起身,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感,走到办公桌后。
他拿起那内线电话,拨出一个号码。
“老季,是我,国富。”田国富的语气不容商量,
“关于程度的案子,你们院里,立刻补办所有的立案手续。对,就以涉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立案。相关的证据材料,我马上让人给你们送过去。”
电话那头传来迟疑的声音,侯亮平听不清,但他能看到田国富的脸沉下去。
“我知道时间很紧,程序要走。但这是命令,不是商量。”田国富的声音冷硬如铁,
“今天下班前,我必须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盖了章的立案决定书。”
说完,他直接挂断电话,没有给对方任何再解释的机会。
紧接着,他又拨了另一个号码。
“我是田国富。让你们治安总队和监管总队,立刻出具一份联合说明。”他的语速很快,
“证明光明区北郊的红星招待所,因案件特殊性,被省委专案组临时征用为办案场所,具备羁押条件。对,文件日期,倒签回昨天。马上办!一个小时内送到我这里!”
两个电话,加起来不到三分钟。
侯亮平怔在原地,他感觉自己的听力似乎出问题,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开始变得模糊。
他仿佛又回到中国政法大学的课堂上,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在讲台上激昂地论述着“程序正义是看得见的正义”。
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却用最粗暴的方式告诉他,看不见的力量,可以轻易地修改“看得见的正义”。
那些在他看来足以致命的程序漏洞,在田国富的两个电话,几份倒签日期的文件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至于纪委人员参与办案的问题。”田国富处理完这一切,重新走回到侯亮平面前,脸上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平静,
“这个更好解决。我会立刻下发一份文件,成立一个由省纪委牵头,省检、省公安厅配合的‘联合专案组’。你,侯亮平同志,担任专案组副组长。这样一来,所有人都是一个组的同志,还分什么彼此?”
一套组合拳,行云流水,滴水不漏。
那封来自京州顶级律所、足以让他侯亮平万劫不复的律师函,就这么变成了一张废纸。
“现在,你明白了吗,亮平同志?”田国富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侯亮平的肩膀上,
“在斗争中,规则是武器,不是图腾。谁能让规则为自己服务,谁才是胜利者。”
侯亮平的身体僵硬,他机械地点点头。
“回去吧。”田国富的语气又缓和下来,带着几分长辈的提点,
“告诉那两个律师,省检察院已经对程度正式立案侦查,所有程序完全合法。想见嫌疑人,可以,按照规定排队。想取保候审,门都没有。”
“记住我给你的三天时间。”田国富最后的声音,扎进侯亮平的耳朵里,
“我为你挡住了所有的明枪暗箭,为你铺平了所有的道路。你这把刀,要是再不能见血,那我就只能换一把更锋利的刀了。”
……
从省纪委大楼出来,侯亮平失魂落魄地走在阳光下。
他赢了,他又一次赢了。
祁同伟精心策划的法律反击,被田国富用更强硬的权力,轻而易举地碾碎了。
可是,他心里没有半分喜悦。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碎了。
回到省检察院自己的办公室,那两位律师还在会客室里安静地等待。
侯亮平推门进去,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他没有看那两个西装革履的同行,只是将一份刚刚传真过来的、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推到他们面前。
“你们可以看看。”
“经我院研究决定,已对程度涉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正式立案侦查。”
为首的那名中年律师,钱伯钧的得力干将,拿起那份立案决定书,只看了一眼日期,就放下了。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平静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我们明白了。”他的语气,是那种职业化的冷静,
“侯局长,汉东的法治环境,果然名不虚传。希望在接下来的司法程序中,贵院能保障我们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他微微欠身,然后带着同事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下,没有回头。
“侯局长,以权力僭越程序,今日看似赢了,但打开的,可能是一个再也关不上的魔盒。我们,后会有期。”
门关上了。
而在那间亮如白昼的审讯室里,一直紧闭着双眼的程度,被法警粗暴地摇醒。
“程度,别睡了!你的律师来了,不过,他们现在也救不了你了!”法警在他耳边幸灾乐祸地低语,
“我们已经对你正式立案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程度缓缓地睁开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球因为强光的刺激而剧烈疼痛,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他听到了法警的话,脸上却没有任何失望的表情。
他早就料到了。
在汉东,能跟田国富掰手腕的人,不多。
祁厅长虽然厉害,但毕竟根基尚浅。
一次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只是有些心疼。
心疼祁厅长为了捞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卒,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请了那么好的人,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他不能再给厅长添任何麻烦了。
自己这堵墙,必须当到底。哪怕最后粉身碎骨。
同一时间,京州一家僻静的茶馆包厢内。
祁同伟正亲自煮着一壶普洱。茶水翻滚,香气四溢。
他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内容很短。
【已立案。联合专案组成立。】
祁同伟看完,面无波澜地将短信删除。
他提起紫砂壶,将第一道洗茶水淋在茶宠上,然后才不急不缓地给对面的空杯斟满。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手机,拨通李达康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说。”李达康的声音很沉。
祁同伟将一杯茶推到桌子对面,仿佛李达康就坐在那里。
“达康书记,田书记出招了。”他的声音温和依旧,“他没跟我们下棋,他把桌子给掀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随后传来李达康的一声冷哼。
“掀了?那正好。”
“让他看看,在京州,掀桌子的人,最后连收拾碎片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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