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祁省长的!停工!全部停工!让所有的工程车熄火,让所有的工人回家!告诉他们,是侯亮平组长让他们没饭吃的!所有的损失,统计出来,明天一早,我亲自把账单送到沙瑞金书记的办公桌上!”
随着李达康的一声令下,赵东来拿起对讲机吼了几句。
几秒钟后。
那些原本轰鸣的重卡引擎,一台接一台地熄火了。
那种巨大的机械噪音突然消失,世界仿佛一下子空了。
只有雨声,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刺耳。
那种死寂,比喧嚣更让人恐惧。
侯亮平站在台阶上,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刚才那种手握尚方宝剑、掌控全局的快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寒意。
他看着祁同伟。
祁同伟也在看着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淡淡的笑容,仿佛刚才下达那个足以引发京州地震的命令的人,不是他。
“怎么?侯组长还有什么指示?”
祁同伟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有些年头的江诗丹顿。
“要是没有别的指示,你就慢慢查。每一辆车都查仔细了,少一个轱辘都别放行。我和达康书记还有个招商会,就不陪你在这淋雨了。”
说完,祁同伟甚至没有再看侯亮平一眼。他拉开车门,做了一个标准的“请”的手势。
“达康书记,上我的车。这天凉,别冻着。”
李达康冷冷地瞥了侯亮平一眼,鼻子里哼出一声重重的冷气,弯腰钻进了祁同伟的奥迪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隔绝了侯亮平最后的尊严。
程度收起伞,钻进副驾驶。
奥迪车缓缓启动,轮胎碾过泥泞的地面,溅起一滩黑水,甚至都没有鸣笛,就那么傲慢地掉了个头,消失在灰蒙蒙的雨雾中。
“兄弟们,撤!”
赵东来把手里的半截烟狠狠砸在地上,用脚碾灭,“让咱们侯大青天自己在这儿数泥点子玩!咱们走,去喝酒!”
警车呼啸而去,只留下一串刺眼的红蓝光影。
不到五分钟。
刚才还剑拔弩张、人声鼎沸的指挥部,彻底空了。
只有那一排排熄火的重卡像死去的巨兽一样趴在泥地里,还有那一群不知所措的司机,隔着挡风玻璃,用一种看仇人一样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孤零零站在雨里的人。
雨越下越大。
冰凉的雨水顺着衣领灌进去,流过脊背,像是无数条冰冷的蛇。
黄秘书还没走。
他缩在屋檐下,抱着保温杯,两条腿打着摆子。他看着雨中的侯亮平,想上去劝两句,又不敢动。
“侯……侯组长……”黄秘书的声音带着哭腔,“那这车……还扣吗?要是明天真停工了,工人们闹起来……”
侯亮平没理他。
他低下头,从怀里掏出那份已经被雨水打湿、字迹模糊的红头文件。
纸张软塌塌的,黏在手上,像是一张擦屁股纸。
“呵呵……”
一阵低沉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在这空旷的工地上显得格外凄厉。
“扣。”
侯亮平把那团湿透的纸塞回兜里,猛地抬起头。
那一刻,黄秘书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不是人的眼神。那是被逼入绝境的孤狼,那是输红了眼的赌徒。
眼眶里的红血丝几乎要爆开,整张脸因为扭曲而显得狰狞可怖。
“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一分钟,这帮人,就别想舒服地把钱挣了!”
侯亮平转过身,皮鞋重重地踩进一滩浑浊的泥水里,黑色的污渍溅了满裤腿。
“备车!”他吼道。
“去……去哪?”黄秘书哆嗦着问。
“大风厂安置点。”
侯亮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手指用力到在脸上抓出了红印。
他的声音冷得像铁,透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疯狂。
“去找陈岩石。”
李达康要政绩,祁同伟要脸面,沙瑞金要平衡。
但这几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软肋——那个叫陈岩石的老头子!
那个有着“第二检察院”之称的老革命!
既然讲规矩玩不过你们,既然拼权力拼不过你们,那就掀桌子!那就往你们最怕疼、最不敢碰的地方烧!
“李达康,祁同伟……”
侯亮平咬着牙,牙齿咯咯作响。
“你们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这把火既然点起来了,我就要把它烧成燎原大火!我要让这把火,烧穿你们的‘独立王国’!”
看着侯亮平那决绝又癫狂的背影,黄秘书只觉得后背发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疯了。
这只猴子,彻底疯了。
。。。。。。。。。。。。
大风厂安置点,敬老院。
雨还在下,顺着屋檐连成线的往下淌。
侯亮平站在陈岩石的小院门口,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地儿。
泥水顺着裤管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滩滩浑浊的印记。
他没敲门,就这么站着。
直到王馥真推开门出来倒水,才惊叫一声:“哎哟!这不是亮平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这一声喊,把屋里的陈岩石惊动了。
老爷子披着件中山装,手里捏着老花镜,颤巍巍地走出来。
看到侯亮平那副像是刚从难民营逃出来的狼狈相,陈岩石那两道花白的眉毛立马竖了起来。
“怎么回事?”陈岩石拐杖往地上一杵,“进屋说!”
侯亮平没动,只是抬起头。
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适时地涌上一层水雾。
“陈老,我不进去脏了您的地儿。”侯亮平声音沙哑,“我就是来看看您,看一眼我就走。这汉东的水太深,我怕我也就能看您这一眼了。”
“放屁!”陈岩石急了,几步跨下台阶,一把拽住侯亮平冰凉的手腕,
“这是共产党的天下,是人民的汉东!谁敢把你怎么样?进来!”
屋里暖气很足。
侯亮平捧着王馥真递过来的热茶,手还在抖。
他低着头,看似在平复情绪,实则余光一直瞟着陈岩石的脸色。
“陈叔叔。”侯亮平喝了一口茶,苦笑一声,“您知道吗?就在刚才,我差点就在光明峰项目的工地上回不来了。”
“李达康干的?”陈岩石脸色一沉。
“不光是李达康。”侯亮平放下茶杯,“还有祁同伟。他们两个现在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祁同伟?”陈岩石冷哼一声,“那个哭坟的?”
“就是他。”侯亮平叹了口气,
“陈老,我这次是奉了沙书记的命令,去督导重点项目安全。您猜怎么着?我就查了几辆没有通行证的工程车,想规范一下施工流程。结果呢?李达康指着鼻子骂我,祁同伟直接下令全线停工,还把这个锅扣在我头上!”
陈岩石猛地摘下老花镜,拍在桌子上:
“无法无天!这还是不是法治社会?没有通行证就是违规!违规就得查!他们这是要把汉东搞成独立王国吗?”
“谁说不是呢。”侯亮平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语气却越发委屈,
“他们说,两千亿的项目,那是特权,是老虎屁股摸不得。祁同伟还当众羞辱我,说我算个什么东西,敢挡着他们发财的路。陈老,我也想通了,我一个外来的干部,斗不过这帮地头蛇。我明天就回北京,这黑锅我背了,大不了脱了这身警服。”
说着,侯亮平作势要站起来。
“坐下!”陈岩石一声断喝。
老爷子胸口剧烈起伏,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泛起潮红。
这种愤怒,一半是因为“正义感”,另一半,是因为那种久违的被需要的感觉被点燃了。
自从沙瑞金来了以后,陈岩石觉得自己腰杆子硬了。
但他毕竟退休了,那种指点江山的机会越来越少。
现在,有人告诉他,汉东的天黑了,需要他这盏老灯去照亮,这种使命感让他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
“你不能走。”陈岩石抓起电话,但想了想,又重重放下,
“告状没用。沙瑞金也有难处,还得顾忌团结。但这股歪风邪气,我陈岩石看不下去!”
他转头看向墙上那张他和尖刀班的老照片,眼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那是权力的余晖,也是老资格的傲慢。
“既然他们李达康、祁同伟不讲党性,那我就去给他们上一课!”
陈岩石回过头,盯着侯亮平,
“亮平,你带路。我现在就去市委。我倒要看看,他李达康是不是连我这个老骨头也要埋到工地里去!”
侯亮平低着头,眼神露出得意的笑意。
成了。
这把尚方宝剑,出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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