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在午夜开始发烫。
不是温热的暖意,是灼烧般的刺痛,从指骨一路烫到神经。苏晴从床上惊醒,看见骨白色的戒圈在黑暗中发出脉动的红光——像一颗微型心脏,以每分钟七十二次的稳定频率搏动,将血液般的光沿着金色的纹路输送到戒面。
她打开床头灯,想摘掉戒指。
但戒圈已经和皮肤长在了一起。
字面意义上的“长”——金属边缘延伸出细密的金色丝线,像根须一样扎进皮肉,与血管和神经接驳。苏晴用指甲抠了一下,痛得倒吸冷气。那些根须在抗拒被剥离,甚至……在收缩,勒得更紧。
“它选择你了。”一个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苏晴猛地抬头。
不是幻听。床尾的阴影里,坐着一个女人——林秀英,或者说,林秀英的意识投影。她还是穿着那身古老的白袍,但袍子不再湿漉漉,而是干燥、整洁,甚至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头发梳成整齐的发髻,露出一张苍白但五官清晰的脸。
和三个月前棺材里那个空洞的存在判若两人。
“你……你怎么进来的?”苏晴坐起来,手伸向床头柜上的防身电击器。
“我没进来。”林秀英微笑,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像全息投影,“我在塔里。但戒指是我们的通讯器,也是……传送锚点。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来塔顶见我。反之亦然。”
苏晴低头看戒指。金色的纹路闪烁了一下,像在确认。
“赵小宝呢?他还好吗?”
“在睡觉。”林秀英说,“他的意识需要时间恢复。被两个存在争夺,对一个孩子来说负担太重了。不过放心,他很安全,在我和林深共同的看护下。”
“共同的看护?”苏晴皱眉,“你们不是在对峙吗?”
“对峙,也可以合作。”林秀英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她的脚步没有声音,像幽灵。“我们共享一具身体——准确说,是一具意识的躯壳。林深有她的人性和记忆,我有我的经验和力量。我们需要彼此,就像左手需要右手。”
她停在窗前,看着外面夜色中的塔。
塔顶的金光在午夜格外醒目,像一颗不眠的星。
“但我们需要的不止彼此。”林秀英转身,看向苏晴,“我们还需要一个……调解员。一个既不完全属于过去,也不完全属于现在的人。一个能站在人类和塔之间,理解双方需求的人。”
“所以你们选了我。”
“是塔选了你。”林秀英纠正,“三个月前仪式留下的光点,不是污染,是邀请函。而你接受了——当你主动去塔顶,当你愿意为那些被困者滴血,当你戴上戒指却没有选择任何一方的时候。”
她走近,半透明的手悬在苏晴的左眼前方。
“这双眼睛现在能看见什么?”
苏晴如实回答:“光晕。每个人头顶的意识光晕,还有……塔的内部结构,像x光。”
“很好。”林秀英点头,“这是‘园丁之眼’的基础能力。等你完全适应,还能看见更多——情绪的颜色,记忆的轨迹,甚至……未来的可能性。”
“我不想要这些。”苏晴说。
“但你已经在路上了。”林秀英的声音带着某种宿命感,“戒指认主,根须入骨,园丁之眼开启……没有回头路了,苏晴。你现在是塔的第三位管理者,无论你愿不愿意。”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
“所以,三天后的月圆之夜,你必须来塔顶。不是作为华建的负责人,不是作为林深的朋友,是作为园丁,参加第一次‘三方会议’。”
“会议内容是什么?”
“讨论塔的未来。”林秀英说,“林深想把它变成城市的守护者,我想让它成为意识进化的摇篮,而那个孩子……他还不清楚自己要什么。我们需要一个决定。”
“为什么要月圆之夜?”
“因为月相会影响意识潮汐。”林秀英指向窗外,“满月时,灵脉能量最强,塔的活性最高,也是我们三个意识连接最稳固的时候。错过这个窗口,下次要等一个月。而我们……”
她的身体开始变淡。
“……没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什么意思?”
“塔在生长,不只是长高。”林秀英的声音也开始飘忽,“它在发育。按照现在的速度,最多两周,它就会进入‘青春期’——意识会觉醒,会渴望独立,会想要摆脱我们的控制。如果我们不能在它完全觉醒前达成共识,确立管理规则,那么……”
她最后看了苏晴一眼,眼神里有罕见的担忧。
“那么它可能会变成一个不受控制的怪物。一个三百米高、以意识为食、拥有自己思想的……活体建筑。”
投影消散。
房间里只剩苏晴一个人,和越来越烫的戒指。
以及,窗外那座呼吸着的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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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麻烦就来了。
不是塔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苏晴刚到公司,就被一群股东堵在了办公室门口。为首的陈董,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在华建持股8%,是除了林深之外的第二大个人股东。
“苏总,我们需要解释。”陈董拄着拐杖,脸色铁青,“过去三个月,华建的股价跌了37%,六个重点项目延期,还有那个……那个塔!”
他指向窗外,手在抖。
“现在全城都在传,说那塔是活的,说它在吃人,说华建在搞邪教仪式!昨天一天,我接了二十几个电话,都是合作方要终止合同!苏晴,你到底在干什么?”
苏晴冷静地推开办公室门:“进来谈。”
“没什么好谈的!”陈董没动,“我今天来就是通知你——董事会明天上午召开紧急会议,讨论罢免你代理董事长职务的提案。华建不能毁在一个疯子手里!”
其他股东也附和:“对!罢免她!”
“把塔拆了!越快越好!”
“那是林总留下的烂摊子,不能让我们买单!”
苏晴站在门口,扫视着这群人。她的左眼自动开启了——每个人头顶的意识光晕在她眼里清晰可见:陈董是浑浊的暗红色(愤怒和恐惧),其他人大多是灰黄色(焦虑和贪婪),只有最后面一个年轻股东是淡蓝色(犹豫和困惑)。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恢复正常视觉。
“第一,”她开口,声音不大,但压过了嘈杂,“塔不能拆。拆除过程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最坏的情况是整个城区都要疏散。这是国家安全部门给的结论。”
“第二,我不是疯子。塔确实有异常现象,但我们在控制,在研究,在和有关部门合作。所有决定都有记录,随时接受审查。”
“第三……”
她顿了顿,盯着陈董。
“陈董,您上周私下会见了‘恒基集团’的代表,对吧?他们开价多少收购您手里的股份?比市价高30%?40%?”
陈董脸色一变:“你……你血口喷人!”
“恒基集团的太子爷昨天在私人会所吹嘘,说马上就能吞下华建的核心资产。”苏晴冷笑,“在座各位,应该不止陈董一个人收到报价吧?”
股东们面面相觑,有几个心虚地低下头。
“华建现在确实遇到困难,”苏晴继续说,“但塔的项目是国家重点关注的‘特殊现象研究’,未来可能会有政策支持,甚至军方介入。现在抛售股份,等于把金矿当铁矿卖。”
她推开人群,走进办公室。
“明天的董事会,我会参加。但今天,我还有工作要做。各位请回。”
门关上。
隔音玻璃隔绝了外面的叫骂。
苏晴瘫坐在椅子上,感到一阵疲惫。戒指还在发烫,左眼的光点也在跳动,像在提醒她——你的麻烦不止这些。
手机震动,是刘帆。
“苏总,工地出事了。那些灰衣人……他们在塔基周围挖坑!”
“挖坑?挖什么坑?”
“不知道,但挖出来的土……是金色的。而且他们在往坑里埋东西,像是……雕像?看不清,保安不敢靠太近。”
苏晴站起来:“报警了吗?”
“报了,但警察说他们没越界,只是在公共绿化带活动,管不了。”
“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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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下的景象比苏晴想象的更诡异。
五百多个灰衣人分成十几个小组,在塔基周围五十米外的绿化带里,用铁锹挖着整齐的坑洞。每个坑直径约一米,深半米,间距十米,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把塔围在中心。
挖出的土确实是金色的——不是染色的金,是那种自然矿物的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更奇怪的是他们在埋的东西:不是雕像,是某种……胚胎?
用半透明的琥珀色材料制成的,拳头大小的人形胚胎。每个胚胎都蜷缩着,闭着眼睛,但能看出男女老少的区别。苏晴用望远镜看,甚至能看到其中一个胚胎的五官轮廓……像她自己。
“他们挖了多久了?”她问现场的保安队长。
“从凌晨四点开始,到现在六个小时了。”队长脸色发白,“苏总,那些东西……很邪门。小李想靠近看看,结果突然头晕呕吐,现在送医院了。医生说他是急性辐射中毒。”
“辐射?”苏晴皱眉。
“不是核辐射,是某种……意识辐射?”队长也不太确定,“反正检测仪响了,但查不出辐射源。而且只有靠近那些坑的人会受影响,我们站在这儿就没事。”
苏晴看向那个白发先知。
老人站在圈子的正东方,手里拄着那根镶嵌黑色晶体的手杖,闭着眼睛,嘴唇微动,像是在念咒。他身边的灰衣人都很安静,机械地工作着,表情虔诚而专注。
像是某种……仪式。
苏晴左眼的光点又开始灼热。她闭上眼睛,开启园丁之眼。
瞬间,世界变了。
她看到塔散发着金色的光晕,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塔基周围,那些坑洞里的胚胎在发光——不是物理的光,是意识的灵光。每个胚胎都延伸出一条细线,连接向塔身,像脐带。
而那个先知,他头顶的光晕是……纯黑色的。
像黑洞,吸收周围所有的光。
但黑洞中心,有一点微弱的金色——和塔的金光同源。
他也是“被标记者”。
先知突然睁开眼睛,看向苏晴的方向。
两人的目光隔着两百米交汇。
先知微笑,点头致意。
然后,他抬起手杖,指向天空。
所有灰衣人同时停下工作,跪倒在地,额头贴地。
先知开始吟唱。不是中文,不是任何已知语言,是某种古老的、喉音很重的语言。随着吟唱,那些坑洞里的胚胎开始发光,越来越亮,灵光顺着脐带流向塔身。
塔震动了一下。
很轻微,但苏晴感觉到了——通过戒指,通过眼睛,通过某种更深层的连接。
塔在……吸收那些灵光。
“他在喂养塔。”一个声音在苏晴耳边响起。
她转头,看见林深的意识投影站在身边,也只有她能看见。
“喂养?”
“那些胚胎不是真的胚胎,是‘意识结晶’。”林深解释,她的投影比林秀英的更淡,像随时会消散的雾气,“用特殊方法,把人类的记忆、情感、人格碎片压缩固化而成。埋在地下,连接灵脉,塔就会自动吸收它们作为养分。”
“他们哪来那么多意识结晶?”
“收集的。”林深看向那些灰衣人,“过去三个月,守望者组织在全球范围内招募信徒,要求他们‘奉献’一部分意识——通过冥想、催眠、甚至手术提取。这些信徒相信,把意识奉献给塔,死后就能在塔里获得永生。”
苏晴感到一阵恶寒:“这是邪教。”
“但有效。”林深的声音很疲惫,“塔确实需要养分。我和林秀英的意识在争夺控制权,消耗很大。如果没有外来补充,我们可能会两败俱伤,然后塔就会失控。”
她顿了顿,看向先知。
“那个人……他很了解塔。他知道塔需要什么,知道怎么喂养,也知道怎么控制。他甚至可能知道塔的真正起源。”
“你怀疑他不是普通信徒?”
“我怀疑他……”林深的话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变,“不好!他发现了!”
先知的手杖突然转向,指向苏晴。
所有灰衣人同时抬头,五百多双眼睛同时看向她。
眼神空洞,狂热,像被操控的傀儡。
先知开口,声音通过某种扩音装置,传遍整个区域:
“第三园丁已现身!”
“恭迎圣者归位!”
五百多人齐声高呼:“恭迎圣者归位!”
然后,他们开始向苏晴跪拜。
不是普通的跪拜,是五体投地的、最虔诚的朝拜。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整齐的闷响。
苏晴后退一步:“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在确认你的‘神性’。”林深的投影开始消散,“快走,苏晴。月圆之夜前,不要再来这里。他们想要你,想要你的眼睛,想要你的戒指……”
“那你呢?”
“我会保护塔。”林深最后看了她一眼,“但记住,月圆之夜,你必须来。这是唯一的机——”
投影完全消散。
先知已经带着人群向苏晴走来。他们走得不快,但步伐整齐,像一支军队。眼神里的狂热让苏晴脊背发凉。
“开车!”她对司机喊道。
车子发动,冲出工地。
后视镜里,灰衣人没有追赶,只是站在原地,继续跪拜。
但先知看着车离开的方向,嘴唇动了动。
苏晴读懂了唇语:
“三天后见。”
“我的……园丁。”
---
深夜,苏晴做了一个梦。
不是普通的梦,是清晰得可怕的、像亲身体验一样的梦境。
她站在塔顶,但塔不再是钢筋混凝土的建筑,而是一棵巨大的、发光的树。树干是塔身,树枝是延伸的楼层,树叶是金色的光点。树根深扎地底,吸收着黑色的冥河之水。
树下,坐着三个人。
左边是林深,穿着工装,像刚下工地的工程师。
右边是林秀英,穿着白袍,像古代的祭司。
中间是赵小宝,穿着病号服,像迷路的孩子。
他们在玩一个游戏。
面前摆着一副棋盘,棋盘上的棋子不是车马炮,是微缩的建筑、人群、山川、河流。林深移动一颗“工厂”棋子,说:“这里需要就业。”林秀英移动一颗“学校”棋子,说:“这里需要教育。”赵小宝移动一颗“医院”棋子,说:“这里需要健康。”
然后他们一起看向苏晴。
“该你了。”三人同时说。
苏晴低头,发现自己手里也有一颗棋子。
一颗“塔”的棋子。
“把它放在哪里?”她问。
“放在你的心上。”林深说。
“放在你的灵魂里。”林秀英说。
“放在……我们的家里。”赵小宝说。
苏晴把棋子按在自己胸口。
瞬间,棋子融化,流进心脏。她感到一阵剧痛,然后是……连接。
她连接上了树。
不,是塔。
她“看”到了塔的视野——不是眼睛的视野,是全方位的、三百六十度的感知。她能感觉到每一层楼的气流,每一块混凝土的温度,每一根钢筋的应力。她能“听”到塔的心跳,塔的呼吸,塔的……思绪。
塔在思考。
思考得很慢,很笨拙,像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婴儿。
但它确实在思考。
而思考的内容是:
“饿……”
“想……长大……”
“想……看……更多……”
苏晴惊醒。
浑身冷汗,但戒指冰凉——这是她戴上它后第一次感到冰凉。
她走到窗边,看向塔。
塔顶的金光在夜色中稳定地亮着,像一颗不眠的眼。
而她左眼的光点,也在同步闪烁。
一下,两下,三下。
像在回应。
像在说:
“我等着你。”
苏晴摸出手机,打开那条来自“林建国”的短信。
三天后月圆之夜,塔顶见。
她回复:
“我会去。”
“但我要带一个人。”
对方秒回:
“谁?”
苏晴打下那个名字,发送:
“赵小宝的父亲,赵大勇。”
“他是孩子的监护人。”
“也是……塔的‘债主’。”
短信显示已读。
但没有回复。
只有塔的心跳,在夜色中,一声,一声,敲打着现实的边界。
像倒计时。
也像……
邀请函。
【下章预告:月圆之夜来临,三位园丁首次齐聚塔顶。但先知带领的守望者组织也做好了准备——他们要在同一时间举行“升阶仪式”,强行与塔建立连接。赵大勇的出现带来了意外变数:作为被塔“伤害”过的人,他手里握着一个能威胁到塔的秘密。而塔本身,在吸收了足够多的意识结晶后,开始展现出真正可怕的能力——它能短暂地“改写”现实。月圆之夜的决战,将决定塔的未来,也决定这座城市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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