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几乎是擦着林默的耳廓飞过，带起的灼热气流让他头皮一阵发麻。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驱动着这具伤痛累累的身体，像一只受惊的野兔，猛地扎进半人高的枯黄杂草丛中。
“在那边！”
“包抄过去！别让他跑了！”
是日语！夹杂着生硬的中文呼喝。不是七十六号的特务，是日本特高课的人！他们怎么会精准地埋伏在这里？是那个“phoenix”的手笔？还是自己逃离安全屋的行踪早已暴露？
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但林默此刻无暇深究。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剧烈抽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胸口被简单处理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奔跑而彻底崩开，温热的液体正不断渗出，浸湿了内里的病号服，粘腻而冰冷。左腿在翻越围墙时似乎也扭伤了，此刻每迈出一步都钻心地疼。
但他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他利用着杂草的掩护，在废弃厂房间的断壁残垣中 zigzag 奔跑，变换着方向，试图甩开追兵。原主“水手”受过严酷的体能和巷战训练，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在生死关头被激发出来，做出一些林默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闪避动作——矮身钻过一道低矮的破窗框，侧滚翻过一堆碎砖，借助一截倒塌的混凝土柱瞬间改变方向。
“砰！砰！”
又是几声枪响，子弹打在身后的砖石上，碎屑飞溅。
追兵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呈扇形包抄过来，压缩着他的活动空间。这样下去，被合围只是时间问题。
必须想办法摆脱他们！
林默的目光急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堆料场，散落着巨大的、锈蚀的纺织机械零件和废弃的木料堆。穿过那里，目标太大，几乎是活靶子。左侧是原本的厂区围墙，但有一段已经完全坍塌，连接着外面更加杂乱无章的棚户区边缘。右侧则是一排低矮的、可能是原来工人休息或存放杂物的小平房，大多也已残破不堪。
棚户区！那里巷道复杂，人员混杂，是摆脱追踪的最佳选择。
但他需要时间冲过那段开阔地。
他的视线落在了右前方那排平房最尽头的一间。那间房子的屋顶似乎还算完整，门口堆着的破烂家什也比别处多一些，或许能提供短暂的掩护。
赌一把！
他深吸一口气，将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压榨出来，猛地从藏身的断墙后冲出，以不规则的无序跑动路线，扑向那间平房！
“他在那儿！”
“开枪！”
子弹追着他的脚步，打得地面尘土飞扬。一块崩飞的石子擦过他的脸颊，火辣辣地疼。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撞开了那扇虚掩着的、几乎要散架的木门，跌入了平房内部。
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里面光线昏暗，堆满了不知名的破烂，蜘蛛网随处可见。他来不及细看，立刻转身，用肩膀死死顶住那扇破门。
“咚！咚！” 外面立刻传来了撞门声和日本兵的叫骂。
这破门撑不了几秒！
林默喘息着，目光在昏暗的室内急速搜索。窗户！后面一定有窗户！
他看到了，在房间后墙，同样是一扇用木板钉死的窗户，但木板看起来比安全屋那里的还要腐朽！
他不再犹豫，放弃顶门，转身再次用受伤的肩膀，合身撞去！
“咔嚓！哗啦——”
木板应声而碎！他整个人也跟着冲了出去，摔落在房子后面一条更狭窄、堆满生活垃圾的臭水沟边。
几乎在他冲出来的同时，前面的破门也被撞开了。
他听到身后平房里传来的怒骂和脚步声，不敢有丝毫停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也顾不上肮脏和恶臭，踉跄着冲进了旁边迷宫般的棚户区巷道。
这里的巷道窄得仅容一人通过，两旁是低矮歪斜的木板棚屋，晾晒着的破旧衣物像万国旗般悬挂在头顶，遮挡着视线。污水横流，气味刺鼻。早起的人们被枪声和动静惊动，纷纷从门窗缝隙里惊恐地向外张望，看到林默浑身尘土血迹、狼狈不堪的样子，又立刻缩了回去，紧紧关上门窗。
林默利用着这复杂的地形，拼命向前钻。他专挑最窄、最脏、最不可能有追兵开车进来的小路跑，不时翻过矮墙，钻过破损的篱笆，竭尽全力抹去自己的痕迹。
身后的追喊声和脚步声似乎被这复杂的迷宫暂时阻滞、分散了。但他不敢放松，他知道，日本人很快会调集更多人手封锁这片区域。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那个备用联络点。
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意志力，他又连续穿过了七八条巷道，直到身后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遥远。他终于体力不支，靠在一个散发着尿骚味的墙角，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低头看了看胸口，灰色的外套已经被血染透了一大片，颜色变得深暗。左腿踝关节肿了起来，每动一下都疼得他直抽冷气。
不行，不能倒在这里。
他撕下外套里衬相对干净的一条布，用力勒紧胸口的伤处，试图减缓流血。然后，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根据原主的记忆，那个备用联络点，一个伪装成杂货铺的地方，应该就在这片棚户区的另一头，靠近一条稍微像样点的小街。
他必须赶在日本人大规模搜捕之前，把情报送出去，然后…然后再说然后。
休息了不到一分钟，他咬着牙，再次迈开了脚步，一瘸一拐地，融入这片灰暗、破败、却也可能隐藏着一线生机的迷宫中。
而在他刚刚离开不久，两名持枪的日本特工带着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奸，出现在了巷口。为首的特工蹲下身，仔细查看了地上林默留下的一个模糊的、带着血迹的脚印，又抬头望向他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
“他受伤了，跑不远。”特工用日语冷声道，“封锁所有出口，一寸一寸地搜！务必抓住他！”
谍影重重，在这片沦陷区的角落里，一场更为严酷的搜捕，即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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