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的房间,已然变成了一个充斥着怪异元件、缠绕导线和浓烈松香气味的临时工坊。桌上、床上,甚至部分地面,都被林默搜集来的各种电子管、电容器、电阻线圈以及他自己手工绕制的电感所占据。中央,那台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改装监听设备旁,一个更加古怪的、由多种零件拼凑而成的模拟信号发生器已初具雏形。
它的核心是基于苏慕辰札记中一个简化的洛伦兹吸引子模拟电路,用以生成混沌载波。周围则叠加了用于调制、放大、以及尝试嵌入pUF特征码(林默根据脉冲特征反推的简化模型)的辅助电路。整个装置笨拙、丑陋,布满了飞线和临时焊接点,如同一个从科幻噩梦跌入现实的畸形儿。
林默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脸色因为缺乏睡眠和过度专注而显得苍白。他已经连续工作了超过三十个小时,除了必要的进食和短暂的瞌睡,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这个疯狂的造物之中。手指上多了几处烫伤和细小的割痕,但他浑然不觉。
调试过程远比设计更加艰难。模拟电路的稳定性极差,温度、湿度、甚至电压的微小波动都会导致输出信号特征的漂移。他需要反复调整电位器,用那台改装监听设备作为简陋的示波器和频谱分析仪,对比着蜡纸上的记录,一点点地校准、逼近目标信号。
这就像是在暴风雨中,用粗糙的木棍和绳索,试图搭建一座通往对岸的、纤细而精准的钢丝。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输出的信号要么完全失真,变成无意义的噪音;要么混沌度不够,容易被识别为伪造;要么根本无法稳定在所需的频率和调制模式上。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裸露的焊点上,发出“嗤”的轻响,带来一丝焦糊味。
挫败感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耐心和信心。资源的匮乏,工具的落后,知识的断层,如同一道道鸿沟,横亘在他与目标之间。他开始怀疑,这个基于模拟电路的方案,是否从根本上就是一条死路?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另寻他法时,一次无意的、在调整某个偏置电压时的手抖,导致输出信号产生了一个剧烈的、短暂的畸变。这个畸变信号意外地触发了监听设备某个滤波通道的谐振,在耳机里产生了一声极其尖锐、短暂的啸叫。
而就在这声啸叫之后,监听设备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但绝非背景噪音的、持续了约两秒的反馈信号!
这反馈信号的频率特征……与 phoenix 那个神秘信号的载波高度相似,但内容却截然不同,像是一个自动回复的“握手”信号或者……“身份质询”响应!
林默的心脏猛地停止了跳动,随即以前所未有的力度狂飙起来!
他成功了?!不,还没有。但他无意中触发了目标系统的某种自动化反应机制!这意味着他的模拟信号,至少在某个瞬间,达到了足以被系统识别、并触发响应的相似度!
这个发现如同强心剂,瞬间驱散了他所有的疲惫和沮丧。他不再追求完美的、长时间的信号复现,而是将目标调整为——如何稳定、可控地触发那个短暂的、能引起系统反馈的“畸变点”!
这更像是一种“黑客”思维,寻找系统的薄弱环节,而非正面强攻。
他重新投入工作,但策略已经完全改变。他不再试图校准整个信号,而是专注于分析和复现那个意外的“畸变”——它的波形、频谱、持续时间。他发现,这个畸变类似于数字系统中的一次“glitch”(毛刺),恰好越过了系统识别的某个阈值。
经过无数次尝试和细微调整,他终于能够相对稳定地复现出这个特定的“握手畸变信号”。当他再次主动发射这个信号时,监听设备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个持续两秒的、来自未知方向的反馈!
虽然还无法解读反馈信号的内容,但这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他找到了一条与 phoenix 系统互动的途径,哪怕只是最浅层的、自动化的层面。
他强忍着激动,记录下反馈信号的详细特征。他需要分析这个反馈,理解其含义,才能进行下一步——是尝试注入伪造信息,还是利用这个通道进行探测?
就在他全神贯注分析反馈信号时,监听设备原本锁定那个神秘信号的频道里,突然插入了一段新的、截然不同的通讯!
这不是规律的加密数据流,而是短暂的、人为的莫尔斯电码!信号很弱,断断续续,仿佛发射者处于极度虚弱或危险的状态。
林默立刻切换过去,屏息倾听。
电码断断续续,组成了几个重复的单词:
“…白鸽…重伤…围困…请求撤离…坐标…”
紧接着,是一串代表地理坐标的数字和字母代码!
白鸽?!这是军统上海站某个外勤行动组的代号!他们遭遇了重创,被围困,正在紧急求救!
林默的血液瞬间冷却了几分。这是巧合,还是……陷阱?
“影舞者”的阴影瞬间浮上心头。这会不会是一个针对他的、精心设计的圈套?利用他可能尚存的军统背景和同情心,引诱他前往坐标地点?
他快速回忆着“水手”记忆中关于“白鸽”小组的信息。组长似乎是个叫“老方”的中年人,以谨慎稳重着称。如果他们真的遇险,坐标位置又在租界西边,靠近他监听到的神秘信号源方向……
这太巧合了!巧合得令人不安。
是见死不救,保全自身?还是冒险一搏,可能落入陷阱,也可能真的救下战友,甚至……从中获取关于当前局势、关于 phoenix、关于“影子”的宝贵信息?
监听耳机里,那微弱、绝望的求救信号依旧在重复,如同垂死者的最后喘息。
林默看着桌上那台刚刚取得突破的、丑陋的模拟信号发生器,又看了看记录着坐标的纸条。冰冷的理智与残存的责任感在他心中激烈交锋。
他缓缓拿起那张坐标纸条,目光锐利如刀。
无论这是不是陷阱,信号源在租界西边,与他锁定的 phoenix 活动区域重合。这本身,就是一个无法忽视的线索。
他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
是继续躲在这陋室里打磨并不成熟的“獠牙”,还是主动踏入这显而易见的危局,去验证猜测,去寻找机会?
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他迅速开始收拾必要的装备——武器(他从鬼市补充了一把劣质手枪和少量子弹)、监听记录、模拟信号发生器核心模块、以及那块冰冷的“基石”碎片。
白鸽坠网,是牺牲品,也可能是……诱饵,或者钥匙。
他必须去亲眼看看。在这时空的棋盘上,有时候,看似最危险的落子,反而可能撬动整个僵局。
悦来客栈的房间重归死寂,只留下散落的零件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松香与焦糊气息。而林默的身影,已再次融入上海的夜色,向着那个未知的坐标,亦是可能存在的修罗场,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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