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真正的，毫无遮挡的，带着暖意的阳光，洒在林默的脸上。他瘫坐在泵房闸门外的杂草丛中，眯着眼睛，贪婪地呼吸着虽然混杂着泥土和腐殖质气息、但远比下水道“清新”无数倍的空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然而，这虚脱感中，还夹杂着一种更深层次的……空洞。
他尝试着像往常一样，集中精神，去感应怀中那块“基石”。没有回应。那块曾经温润、脉动、与他心意相通的石头，此刻冰冷、沉寂，如同一块真正的路边顽石。他又尝试着启动“SoU视觉化”，或者任何一项“试用版pLUS”的功能，脑海中空空如也，连那个坑爹的客服界面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
能力……真的没了。
就像突然被剥夺了视觉或者听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和虚弱感攫住了他。
更让他心塞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或许是客服留下的心理暗示），一条无形的“债务锁链”已经拴在了他的灵魂上——未来24小时内，他辛苦“赚”来的每一分SoU，都将被系统无情地划走。
人活着，能力没了，还得白打工……
林默仰头望天，欲哭无泪。这“强制冷静”套餐，后劲儿也太大了。
“感觉怎么样？”苏宛瑜蹲在他身边，关切地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擦拭着他脸上尚未完全融化的冰碴和污垢。她的动作很轻，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林默张了张嘴，想吐槽，却发现连组织语言的力气都欠缺，只能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悲愤的叹息。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摆了摆手，做了一个“空空如也”的手势。
吴先生靠在一块半埋在地里的水泥块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部分锐利。他仔细检查着林默的状态，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能力暂时丧失，可能是过度透支的代价。当务之急，是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让你和我的伤势都能得到恢复。”
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是污水处理厂边缘的一片荒地，远处还能看到厂区那些破败的建筑轮廓。虽然暂时摆脱了管道里的绝境，但并未完全脱离危险区域。无论是“秩序裁剪部队”还是陈明远的人，都可能还在附近搜索。
“我们需要转移。”吴先生做出决定，“但林默现在状态不佳，我的行动也受限。先在这片荒地里找个隐蔽处暂避，等天黑再行动。”
三人互相搀扶着，在齐腰深的杂草丛中艰难前行，最终找到了一个被几块巨大碎石半包围着的、相对干燥背风的凹地。这里视野尚可，能观察到污水处理厂方向的动静，又不易被远处直接发现。
安顿下来后，现实的问题接踵而至。
饥饿、口渴、伤痛。
压缩饼干早在信号塔就吃完了，水也所剩无几。吴先生的伤势需要药品，林默也需要时间恢复精神和体力。
苏宛瑜将最后一点水分给吴先生和林默，自己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开始在周围的杂草中寻找可能可食用的植物根茎或者干净的水源。
林默瘫在草地上，看着苏宛瑜忙碌的背影，又看了看闭目调息、努力对抗伤痛的吴先生，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愧疚感涌上心头。他现在就是个累赘，什么都做不了。
【林默……林默你还好吗？】小七的声音微弱地在他脑海中响起，仿佛随时会断线，【你的生命体征很微弱，数据连接也极不稳定……刚才那个‘强制冷静’……太乱来了……】
“乱来……也比被熔掉强……”林默在脑子里有气无力地回应，“小七……你现在……还能干嘛？”
【我……我尽量维持基础运算和微弱的环境扫描……】小七的声音带着委屈，【没有你提供能量和‘基石’作为中继，我的功能也受限严重……最多……最多能当个……不那么准的闹钟？或者……陪你聊天解闷？】
得，唯一的AI队友也半残了。
林默叹了口气，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身边的杂草和碎石。突然，他愣了一下。
虽然“SoU视觉化”的能力消失了，但他作为“资深矿工”的某种直觉似乎还在？他隐约感觉到，脚边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鹅卵石，似乎……有点不一样？
那是一种很模糊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就像老饕能嗅到食材的细微差别，老矿工能凭经验判断矿脉走向一样。这块石头，给他一种……异常稳定和“干净” 的感觉？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将那块鹅卵石捡了起来。石头入手温润，表面光滑，仿佛被水流冲刷了千万年。
几乎在他手指触碰到石头的瞬间——
他脑海中那个原本模糊不清、几乎断绝联系的客服界面，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条几乎透明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信息流，如同涓涓细流，通过他与石头的接触，汇入了他那空空如也的“账户”！
【吸收自然凝结型低纯度有序硅酸盐单元……SoU+0.000000001】
一个微小到令人发指的数字，在他那归零的余额后面，顽强地跳动了一下！
然后，几乎在同一时刻，那股刚刚流入的、微不足道的SoU能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抽走了！余额再次归零！
林默：“！！！”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睛瞪得溜圆！
还能吸收？！虽然量少得可怜！但是……真的被预扣了？！连0.000000001都不放过？！这系统是周扒皮转世吗？！
这块破石头……居然也蕴含SoU？！虽然纯度低得令人发指！
这个发现，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星微弱的火苗！
虽然能力没了，但他“捡破烂”的眼光和直觉还在！而且，这荒郊野岭的，别的不多，就是石头和泥土多啊！
虽然每块石头提供的SoU少到可以忽略不计，但……量大管饱啊！蚊子腿也是肉！反正这些SoU都会被系统拿走，但至少证明他还能“工作”，还能“创造价值”（被剥削）！
一种莫名的、属于“打工人”的悲壮感，油然而生。
他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精神上的，身体依旧虚弱），开始在自己周围的草丛里、泥土下，疯狂地翻找起来！
一块看起来纹理特别规律的砂岩（SoU+0.000000002 → 瞬间被抽走）！
一截埋在地里、质地紧密的枯树枝（SoU+0.0000000015 → 瞬间被抽走）！
甚至……一坨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留下的、已经风干的粪便（？？？……居然也+0.0000000001？！虽然更少！）！
林默：“……” 这系统……真是不挑食啊！
他像一个着了魔的拾荒者，匍匐在地，不顾形象地翻找着一切他觉得“可能有点秩序”的东西。动作滑稽，神情专注，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苏宛瑜挖到几根勉强能食用的野草根回来时，就看到林默正对着一块牛粪（疑似）露出如获至宝的表情，然后那表情又瞬间垮掉，变得生无可恋。
“林默……你……你在干什么？”苏宛瑜有些担忧地问。
林默抬起头，脸上沾着泥土和草屑，眼神中闪烁着一种混合着绝望和奋斗的光芒，用沙哑的声音宣布：
“我……我在……白打工！”
苏宛瑜：“？？？”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将找到的草根分给林默和吴先生。草根苦涩难咽，但至少能补充一点水分和能量。
吴先生也注意到了林默的异常举动，他仔细观察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没有阻止。在绝境中，有点事情做，哪怕是这种看似无意义的“工作”，也能帮助维持精神不垮掉。
于是，荒地的这个角落里，出现了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
吴先生闭目调息，对抗伤势。
苏宛瑜四处寻找食物和水源。
而林默，则像个人形吸尘器，或者说，像一只勤劳的工蚁，孜孜不倦地翻找着身边的“自然破烂”，为那个看不见的“系统老板”贡献着微薄到近乎侮辱的“剩余价值”。
【那个……林默……】小七看着林默这近乎自虐的行为，忍不住小声劝道，【要不……休息一下吧？你这样……效率太低了……而且看起来……好惨……】
“闭嘴……”林默一边将一块看似普通的泥土捏碎（毫无收获），一边在脑子里回应，“老子……这是在用行动……抗议……万恶的……剥削系统……”
他这“抗议”方式，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时间就在这种荒诞而艰辛的氛围中缓缓流逝。夕阳西下，天色渐暗。
林默不知道自己“白打工”了多久，吸收了多少个0.0000000……1的SoU，反正他的余额始终牢牢地定格在【0.000000000】。身体的疲惫和精神透支后的剧痛阵阵袭来，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开始模糊。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昏过去的时候，一直在外围警戒的苏宛瑜突然快步走了回来，脸色凝重地低声道：
“有情况……东边方向，有灯光……在靠近！”
“不是飞行器……是……车灯！好几辆！”
车灯？！
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是敌是友？！
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吴先生猛地睁开双眼，林默也挣扎着坐起身。
“白打工”的第一天，看来是没法平静地度过了。新的麻烦，总是在你最不希望它来的时候，准时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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