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片充满“静滞黑石”的死亡裂缝，莉娜的拾荒者小队带着林默三人，在戈壁中穿行了约莫一个多小时，最终抵达了他们的临时营地。
营地坐落在一片背风的巨大风化岩群后面，位置相当隐蔽。几顶灰扑扑的、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帐篷，两三辆经过重度改装、覆盖着伪装网的越野卡车，以及一群看起来同样灰扑扑、但眼神锐利、动作麻利的拾荒者，构成了这个临时据点的全部。
与王胖子商队那种带着点“流动市集”风格的喧闹不同，这里的氛围更冷硬，更警惕，也更高效。没人闲聊，各自忙碌着手头的工作——保养武器、检查车辆、整理物资，或者只是默默地擦拭着匕首，眼神不时扫向营地外围的戈壁。
林默三人的到来引起了一些注意，但那些目光大多只是短暂地扫过，带着审视和评估，并未过多停留，显然莉娜在队伍中拥有绝对的权威。
“疤脸，给他们安排个角落，弄点吃的。”莉娜对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正在磨刀的大汉吩咐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看着点，别让他们乱跑。”
名叫疤脸的大汉抬头，浑浊的眼睛在林默三人身上转了一圈，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营地边缘一处靠近岩壁的狭小空地。
“暂时就在那儿待着吧。”莉娜对林默说道，语气谈不上热情，但也算不得冷漠，“记住我说的话，听话，干活。”说完，她便不再理会三人，径直走向中间那顶最大的帐篷，显然是要去处理那几块刚到手、价值不菲的“静滞黑石”。
林默三人依言走到那个角落。空地很小，地面是坚硬的砂石，连块像样的垫子都没有。疤脸过了一会儿，扔过来一个水囊和三块看起来比王胖子那里提供的还要硬、颜色也更可疑的肉干。
“谢谢。”林默接过东西，道了声谢。
疤脸只是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继续磨他的刀，但那看似专注的姿态，实则将林默三人完全置于他的视线余光之内。
吴先生沉默地检查了一下水和食物，对林默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至少没毒）。苏宛瑜小口地啃着那硬邦邦的肉干，眉头微蹙，但没说什么。废土的生存法则，她正在快速适应。
林默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感受着怀中“基石”那缓慢到令人心焦的脉动。能量恢复速度降低50%的负面效果还在持续，让他感觉像是患上了重度贫血，浑身乏力，精神也难以集中。他尝试着再次进入“秩序感知”状态，却发现感知范围缩小了一大半，而且模糊不清，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唉，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小七在他脑海里唉声叹气，【本来恢复就慢，这下好了，直接进入‘龟速爬行’模式。都怪那破石头！还有那坑爹的‘破财消灾’！】它又开始碎碎念那个让它（和林默）深恶痛绝的被动技能。
林默没心思搭理它的抱怨，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莉娜这群人，明显是刀口舔血的悍匪，比王胖子那种商人危险得多。暂时安全不代表一直安全，那个“能量场敏感”的借口能糊弄多久？一旦莉娜发现他其实并不能提供她预期的价值，或者遇到需要他“敏感体质”探路、结果他却差点把自己坑死的危险情况，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至少，要能让“基石”重新激活一些基础功能，比如……那个坑爹但关键时刻或许能保命的客服界面？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忽略身体的虚弱和环境的嘈杂，再次尝试去感知周围环境的“秩序”。尽管效果大打折扣，但他没有放弃。感知岩壁风化的纹路，感知砂砾滚动的轨迹，感知空气中干燥气流那宏观而恒定的秩序……蚊子腿也是肉，积少成多，总比干等着强。
时间在枯燥和戒备中缓缓流逝。戈壁的白天酷热难当，到了傍晚，气温又骤降，冷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岩壁，发出呜呜的声响。
林默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服，靠吴先生和苏宛瑜挤在一起取暖，依旧坚持着那效率低下的“修炼”。他怀中的“基石”脉动，终于在那负面效果结束后的几个小时里，恢复到了遭遇黑石之前的状态，甚至因为他不间断的“苦修”，还隐隐强了一丝丝。那层隔绝客服界面的“雪花”屏障，似乎也变薄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但顽强。
第二天清晨，营地早早便活跃起来。拾荒者们拆卸帐篷，整理装备，准备转移。
莉娜从大帐篷里走出来，精神看起来不错，显然“静滞黑石”的收获让她心情愉悦。她的目光扫过营地，最后落在了蜷缩在角落里的林默三人身上。
她走了过来，踢了踢林默脚边的石子：“喂，那个敏感的，起来了。”
林默睁开眼，压下心中的疲惫，站起身：“莉娜小姐，有什么吩咐？”
“看你这样子，昨晚没睡好？”莉娜打量着他略显苍白的脸，戏谑道，“放心，我莉娜说话算话，只要你们老实，暂时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林默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今天我们要换个地方。”莉娜说道，“听说西边那片‘哭泣峡谷’附近，前几天有陨石坠落，可能有点好东西。你，跟我们一起去。”
果然来了！林默心中一紧。这才是“试用期”的真正开始。
“莉娜小姐，我的‘敏感’并不稳定，而且……似乎对某些危险的东西反应过度，可能会误事。”林默试图降低对方的期望值，顺便给自己留条后路。
“反应过度才好。”莉娜却不以为意，“反应过度说明那东西要么极其危险，要么极其珍贵。总比什么都感觉不到，一头撞进去强。放心，真遇到你感觉‘头快炸了’的东西，我们会谨慎处理的。”她显然把林默昨天的说辞当真了，并且觉得这种“人形警报器”相当实用。
林默：“……” 他感觉自己挖的坑，正在把自己越埋越深。
【叮！检测到宿主即将执行高风险‘实习’任务，触发‘穷鬼的被迫加班’风险补偿机制（临时）。任务期间，每小时SoU收入提升50%（注：提升部分需缴纳额外风险所得税20%）。请宿主珍惜机会，努力为系统……呃，是为自己创造价值！】
林默眼角抽搐了一下。这系统，算得可真精！提升50%听起来很美，但扣掉杂七杂八的税，到手还能有多少？而且，“珍惜机会”？这机会他宁愿不要！
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默只能点头：“我明白了。”
车队再次启程，这次是莉娜的拾荒者车队。车辆的性能明显比王胖子的破烂卡车好上一大截，在崎岖的戈壁上行驶得更加平稳迅速。林默、吴先生和苏宛瑜被安排在一辆卡车的后车厢里，和几个负责看守他们的拾荒者待在一起。
车厢里的气氛比王胖子那里更加压抑。那几个拾荒者沉默寡言，眼神冷漠，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显然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吴先生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苏宛瑜则紧紧挨着林默，小手不自觉攥着他的衣角。
林默一边继续着他的“秩序感知”修炼，一边留意着窗外的景色。戈壁的荒凉一成不变，但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基石”似乎对某个方向传来的一种极其微弱、但异常“有序”的波动，产生了一丝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共鸣？
这波动非常遥远，非常模糊，与他之前感知到的任何“秩序”都不同，更像是一种……规律性的信号？或者是某种高度精密造物散发的秩序场？
他不敢确定，也不敢声张，只是默默记下了那个方向。
颠簸了大半天，在下午时分，车队逐渐接近了一片巨大的、如同大地伤疤般的裂谷边缘。这就是“哭泣峡谷”，据说风穿过峡谷时会发出如同哭泣般的呜咽声，故而得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气息。莉娜命令车队在距离峡谷还有几公里的一处高地停下，派出了一支精干的小队前去侦查。林默也被点名要求同行——作为“人形探测仪”。
侦查小队包括莉娜本人、疤脸、一名背着长步枪的狙击手，以及被“特邀”的林默。吴先生和苏宛瑜被留在车队作为人质。
林默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他跟在莉娜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峡谷方向前进。越是靠近峡谷，他怀中“基石”对那种遥远“有序”波动的感应就越是清晰了一点点，但同时，他也感觉到峡谷方向隐隐传来一种混乱、狂躁的“无序”气息，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他心头有些发沉。
【林默，有点不对劲。】小七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峡谷那边的能量读数很混乱，似乎有强烈的生物活性反应，还有……某种残留的高能辐射波动？】
不用小七提醒，林默自己也感觉到了。他的“秩序感知”虽然范围受限，但对那种充满破坏性的“无序”尤其敏感。那感觉，就像是一锅煮沸的、充满恶意的浓汤。
侦查小队小心翼翼地摸到峡谷边缘，借助岩石掩护向下望去。
只见峡谷底部，一片狼藉。一个巨大的、焦黑的撞击坑赫然在目，周围散落着一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碎片——那应该就是坠落的陨石（或者说，飞行器残骸？）。然而，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撞击坑周围，聚集着数十只形态各异的变异生物！有体型硕大、甲壳闪烁着不祥幽光的蝎子，有速度快如闪电、口器狰狞的多足爬虫，甚至还有几头徘徊在边缘、散发着浓郁辐射尘的变异鬣狗！
这些变异生物似乎被陨石残骸散发的某种能量或者物质所吸引，但它们彼此之间又相互忌惮、对峙，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和狂暴的气息。
“妈的，来晚了！被这群畜生抢先了！”疤脸低声咒骂，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忌惮。
莉娜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下面的情况，脸色也不太好看。陨石残骸的价值毋庸置疑，但下面那群变异生物可不是好惹的，硬闯下去，绝对是伤亡惨重。
“数量太多，而且有几种很难缠。”莉娜放下望远镜，眉头紧锁，“强攻不行，得想个办法把它们引开或者……”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旁边脸色有些发白的林默身上。
“喂，敏感的，”莉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你……能不能感觉到，下面那群东西里，哪个最‘吵’？或者说，哪个让你感觉最‘不舒服’？”
林默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让自己找出变异生物群中最强或者最特殊的那一个？执行“斩首”或者“引怪”战术？
他集中精神，将“秩序感知”小心翼翼地投向峡谷下方。那种混乱、狂躁的“无序”感瞬间放大了无数倍，冲击着他的感官，让他一阵阵恶心反胃。在这种极致的混乱中，去分辨哪一个“更混乱”，简直是一种折磨。
他强忍着不适，仔细“扫描”着。大部分变异生物散发出的都是相似的无序波动，如同沸腾的油锅里的气泡。但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目标——那是一只潜伏在撞击坑边缘阴影里的、体型相对较小、但甲壳颜色深紫近乎发黑的蝎子！它散发出的无序波动并不算最强烈，但却异常“凝练”和“冰冷”，带着一种……与“静滞黑石”类似的、令人心悸的排斥感！而且，周围的其他变异生物，似乎都有意无意地远离它所在的位置！
“那只……紫色的蝎子。”林默指着那个方向，声音有些干涩，“它给我的感觉……很不好，非常‘冷’，非常‘空’，就像……就像靠近那些黑石一样，但没那么强烈。”
莉娜顺着他的指引望去，眼睛微微眯起：“哦？‘冷’和‘空’？有意思……”她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看来那玩意儿可能发生了二次变异，或者……吸收了陨石里的某些东西？”
她当机立断，对旁边的狙击手吩咐道：“黑角，瞄准那只紫色蝎子，给它来个‘点名’！注意，别打要害，吓唬它一下，看看反应。”
名叫黑角的狙击手沉默地点点头，架好了他那把造型夸张的长步枪，透过高倍瞄准镜，锁定了目标。
“砰！”
一声沉闷的狙击枪响打破了峡谷的寂静！
子弹精准地擦着那只紫色蝎子的甲壳边缘飞过，溅起一溜火星！
“吱——！”
紫色蝎子受惊，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它猛地从阴影中窜出，暴躁地挥舞着双钳和尾刺！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随着紫色蝎子的嘶鸣和躁动，它周围那些原本就处于狂暴状态的变异生物，仿佛受到了某种指令或者刺激，瞬间变得更加疯狂！它们不再相互对峙，而是齐齐将嗜血的目光投向了紫色蝎子，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投向了紫色蝎子受惊后，身上不自觉散发出的那种更加浓郁的、带着“静滞”气息的波动！
“吼！”
“嘶嘶！”
霎时间，超过一半的变异生物，如同潮水般扑向了那只紫色蝎子！一场混乱的厮杀瞬间在峡谷底部爆发！
“果然！”莉娜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那家伙是个‘异类’，身上带着让其他变异生物都厌恶和恐惧的气息！这下好了，狗咬狗，一嘴毛！”
她利用林默的感知，精准地找到了打破平衡的关键点！
疤脸和黑角看向林默的眼神，也少了几分之前的冷漠，多了一丝惊异。这小子，还真有点邪门！
林默自己也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凛然。他的感知，在这种场合下，竟然能起到如此关键的作用！这让他对“秩序感知”的未来，多了几分期待。
【叮！宿主成功辅助雇主完成战术侦查与破局，表现评定：良好。根据临时风险补偿机制，结算SoU收入……计算中……扣除系统手续费、能量损耗费、风险承担费及额外风险所得税……实际到账：+0.5 SoU。】
【当前总负债：999.5 SoU（打工还债中……）】
林默看着脑海中那可怜巴巴的0.5 SoU入账，以及那纹丝不动、依旧高达四位数的负债，刚刚升起的一丝成就感瞬间被现实的冰冷浇灭。
0.5 SoU！还不够塞牙缝的！这得打到猴年马月？！
【哎呀，别灰心嘛！】小七试图安慰（或者说风凉话），【0.5也是爱嘛！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你看，这不是已经还掉0.5了吗？距离还清欠款又近了一小步！……虽然这一步可能比蜗牛爬得还慢……】
林默面无表情，只想把这聒噪的系统从脑子里揪出来扔掉。
下方的混战还在继续，变异生物们互相撕咬，伤亡惨重。莉娜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最有经验的猎人。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峡谷底的厮杀声渐渐平息。还能站着的变异生物寥寥无几，而且个个带伤。那只引发混乱的紫色蝎子，更是早已被撕成了碎片。
“差不多了。”莉娜站起身，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脸上露出了属于“沙狐”的、充满侵略性的笑容，“兄弟们，打扫战场！值钱的和有用的，全部带走！”
拾荒者们如同饿狼般冲下了峡谷。
林默站在原地，看着下方如同地狱般的场景，又看了看脑海中那可怜的0.5 SoU，心中五味杂陈。
他这“穷鬼”的被迫加班之路，似乎因为这点“特殊才能”，变得稍微……有价值了一点点？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点点。
而且，他总感觉，莉娜看他的眼神，似乎比以前更加“感兴趣”了。
这到底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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