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峰的震颤持续了整整半柱香时间。
当震动终于平息，主殿内已经是一片狼藉——几根梁柱出现裂痕，地面铺的灵玉砖碎了大半，全息投影法阵也因灵力波动而熄灭。
但没人顾得上这些。
所有玩家的系统界面都闪烁着同一条血红色的警告：
【真魔降临进度：1%】
【预计剩余时间：5时辰59分】
六个时辰。
六个时辰后，真魔本体将完全跨过位面壁垒，正式降临九州。
到那时，一切就都晚了。
“时间不够了。”诸葛暗站起身，掸了掸道袍上的灰尘，声音依然冷静得可怕，“按照原计划，制造三具血肉神傀至少需要十二个时辰，调试适应需要六个时辰，制定作战计划需要三个时辰。而我们只剩下不到六个时辰。”
他看向林不凡：“计划必须调整。”
“怎么调整？”林不凡问。
“减少神傀数量，降低制造标准。”诸葛暗语速极快，“如果只制造一具神傀，但放弃‘归墟生存能力’，只追求‘极限攻击力’，制造时间能缩短到多少？”
林不凡皱眉：“一具的话……大概八个时辰。但放弃生存能力意味着——”
“意味着驾驶员进入归墟后最多只能存活一刻钟。”诸葛暗接话，“但这一刻钟内，神傀的攻击力能达到什么程度？”
“理论上，可以达到化神初期的全力一击。”墨轩的声音通过传音法阵响起，带着疲惫，“但代价是神傀会在攻击后解体，驾驶员的灵魂……大概率会被归墟规则撕碎。”
一刻钟。
化神一击。
魂飞魄散。
“一刻钟够了。”诸葛暗推了推眼镜，“如果情报准确，真魔本体在跨越位面壁垒时，会有一个短暂的‘虚弱期’。化神级的攻击，足够重创甚至杀死它。”
“你怎么知道真魔会有虚弱期？”林不凡敏锐地捕捉到关键点。
“因为逻辑。”诸葛暗看向全息投影——虽然法阵已经熄灭，但他似乎能在脑海中重现图像，“跨越位面壁垒需要消耗巨大能量，即使对真魔这样的存在也不例外。在它完全降临前的最后一刻，为了穿过壁垒最后的‘膜’，它必须集中全部力量。那一刻，它的防御会降到最低。”
他顿了顿：“这也是为什么系统警告显示‘六个时辰后完全降临’——前五个多时辰它都在积蓄力量，最后一刻才是真正的‘降临’。”
这个分析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精准。
“所以你的计划是，”林不凡缓缓道，“在真魔降临的最后一刻，驾驶神傀进入归墟，在它最虚弱的时候发动自杀式攻击？”
“对。”诸葛暗点头，“成功率会比正面决战高至少三倍。”
“但驾驶员的死亡率是100%。”姬小悠忍不住开口，“而且必须是自杀时机掐得分秒不差——早了，真魔还没虚弱；晚了，它已经降临，防御恢复。”
“所以需要最顶尖的驾驶员。”诸葛暗看向林不凡，“我们需要冷月无声——他的操作精度和反应速度是玩家中的天花板。”
冷月无声没有立刻回应。
十息后，他的声音才传来：“我同意。”
平静得就像答应去刷个日常副本。
“但还有一个问题。”林不凡看着诸葛暗，“就算冷月能抓住那一瞬间的机会，化神级的攻击真的能杀死真魔吗？根据高等文明的记录，真魔是‘规则级’存在，常规的能量攻击对它效果有限。”
“所以我们需要的是‘规则级’攻击。”诸葛暗说，“或者至少……是能干扰规则的攻击。”
他看向林不凡：“林前辈，您刚才说，您的灵魂与系统深度绑定。那么，您能不能……短暂地将‘系统权限’注入神傀？”
“注入系统权限？”林不凡瞳孔一缩。
“对。”诸葛暗眼中闪过锐光，“系统是高等文明创造的管理工具，其底层逻辑基于‘规则编程’。如果神傀的攻击能携带系统权限，就相当于用‘规则’对抗‘规则’。这样，哪怕化神级的能量杀不死真魔，规则层面的干扰也足以让它重伤甚至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而只要真魔重伤，它就无法完全掌控归墟投影点，九州就有喘息之机。到时候，我们可以用剩下的时间研发真正的封印方案，或者……”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或者，等死。
“系统权限转移……”林不凡沉默良久，“理论上可行。但我的灵魂是系统锚点，一旦权限转移，我的灵魂会立刻崩解。而系统失去锚点后，会在三息内进入休眠状态——这意味着所有玩家的系统功能都会失效，包括复活、属性面板、任务系统。”
“也包括神傀的驾驶系统。”墨轩补充道，“如果系统休眠，神傀会失去控制，驾驶员将无法操纵它发动攻击。”
“所以时间窗口只有三息。”诸葛暗立刻计算，“林前辈转移权限，系统进入休眠倒计时三息。在这三息内，冷月必须完成锁定、突进、攻击的全过程。三息后，神傀失控，攻击可能偏离，驾驶员……”
他看向冷月无声的方向：“你有把握吗？”
冷月无声沉默了更长时间。
最终，他说：“三息，够了。”
还是那么平静。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诸葛暗看向林不凡，“林前辈，您愿意牺牲自己吗？”
这个问题，让整个主殿再次陷入死寂。
牺牲自己。
魂飞魄散，永不复生。
林不凡笑了。
“我从三年前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说，“我的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能多活三年，看到天机阁建立，看到玩家自治，看到你们愿意为这个世界赴死……已经赚了。”
“所以您同意？”
“同意。”林不凡点头，“但有一个条件——”
他看向所有玩家：“在我死之前，系统会启动‘强制下线程序’。所有不在神傀驾驶舱内的玩家，都会被强制踢出游戏，回到现实。这样，就算我们失败，真魔降临，你们也不会被它捕获。”
强制下线？
“那……那留在这个世界的人呢？”王富贵急道，“墨长老、楚灵儿、青云峰的弟子们……”
“他们会随着这个世界一起消失。”林不凡平静道，“这是无法改变的事。”
“不！一定有办法！”姬小悠站起来，“如果……如果我们成功了呢？如果真魔被重创了呢？系统能不能恢复？玩家能不能重新上线？”
“理论上有机会。”林不凡说，“如果真魔被重创，归墟对九州的污染会暂时停止。系统可以用残留的本源重新启动，但需要时间——至少三个月。而在这三个月里，九州世界会处于‘无系统保护’状态，玩家无法上线，本土修士必须独自面对残留的魔气污染。”
“也就是说……”诸葛暗总结，“如果我们成功，玩家会强制下线三个月。三个月后，如果系统恢复成功，我们可以重新上线收拾残局。如果系统恢复失败……”
“九州会缓慢消亡，但至少不会立刻毁灭。”林不凡说，“本土修士有机会建立起新的秩序，延续文明。而你们——玩家——可以在现实世界安全地活下去。”
这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结局。
“我接受这个条件。”诸葛暗第一个说，“但强制下线的时间点必须精确——必须在冷月发动攻击的瞬间，确保真魔无暇他顾，无法顺着系统链接反向追踪玩家。”
“可以。”林不凡点头。
“那么，最后确认一下计划时间线。”诸葛暗推了推眼镜，开始部署：
“第一，墨长老立刻启动神傀制造，目标：一具‘极限攻击型’神傀，制造时间压缩到六个时辰内。必要时可以牺牲所有非核心功能，包括驾驶员的生存保障。”
“第二，冷月无声立刻前往天工坊，参与神傀的操控系统调试。你需要熟悉它的每一个性能极限，尤其是加速、转向、攻击蓄能这三个关键动作的响应延迟。”
“第三，林前辈开始准备系统权限转移。我需要知道转移过程的具体参数——启动时间、持续时间、对您灵魂的消耗速率、系统休眠的倒计时精度。”
“第四，姬会长、王富贵，你们负责玩家强制下线的准备工作。系统踢人需要消耗额外能量，必须精确计算能量分配，确保不会影响到神傀的攻击威力。”
“第五，肝帝狂魔，你带人守住青云峰外围。真魔降临过程中，可能会有魔气爆发或者空间震荡，我们需要至少一个时辰的绝对安全期来完成最后组装。”
“第六，”诸葛暗顿了顿，“我本人会进入系统数据库，调取所有关于真魔的观测记录。我需要分析它在跨越位面壁垒时的具体行为模式，找出那个‘最虚弱瞬间’的精确时间点——误差不能超过0.1秒。”
一条条指令，清晰、冷静、残酷。
这是一个用两条命（林不凡、冷月无声）去赌整个世界存续的计划。
胜率依然不到10%。
但已经比原来的1%高太多了。
“如果没有异议，”诸葛暗看向所有人，“现在开始行动。”
没有人有异议。
因为这是唯一的活路。
六个时辰，在平时或许只是一次长点的副本时间。
但此刻，每一息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天工坊地底，墨长老已经七天七夜没合眼，但他此刻的精神却亢奋到近乎癫狂。
“第三十七号灵纹阵列，超载运行！把冷却系统拆了！不需要那玩意儿！”
“动力核心输出功率提升到180%！反正只用一次，炸了也无所谓！”
“驾驶员维生系统全部移除！换成额外的能量储备罐！对！就是那些装地脉本源的罐子！”
在他的指挥下，一具狰狞的金属骨架正在快速成型。
这具神傀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它更像是一柄巨大的、带有推进器的剑。全长十五丈，最宽处只有三尺，通体覆盖着暗红色的灵纹，那些灵纹不是刻上去的，而是用熔化的“魔血晶”浇铸而成，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冷月无声就站在骨架旁，闭着眼睛，双手虚按在操控感应器上，正在通过神经链接模拟驾驶。
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因为神傀的操控系统……太狂暴了。
没有缓冲，没有容错，每一个指令都需要他用极限的反应速度去执行。稍微慢0.01秒，神傀就会失控；稍微用力过度，神傀就会过载。
这已经不是“驾驶”，而是“驯服一头随时会反噬的野兽”。
“感觉怎么样？”墨长老问。
“可以。”冷月无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但转向灵敏度需要再调高5%，攻击蓄能时间可以压缩到0.3秒——我能在那个时间内稳住姿态。”
“0.3秒？！”墨长老倒吸一口凉气，“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动力核心要在0.3秒内完成从10%到100%的输出跃升！神傀的结构会承受不住！”
“那就加强结构。”冷月无声平静道，“用我的‘血骨’。”
血骨——玩家死亡后留下的灵魂残片与血肉精华凝结物，是制作血肉神傀的核心材料之一。
用驾驶员的血骨强化神傀，相当于将驾驶员的生命力与神傀彻底绑定。
神傀损，驾驶员亡。
“你确定？”墨长老声音发颤。
“确定。”冷月无声割破手腕，暗金色的血液——那是高度凝练的玩家愿力与灵魂精华——滴落在神傀骨架上。
血液渗入灵纹，整具神傀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活了过来。
与此同时，系统数据库深处。
诸葛暗正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光之海洋中。
这里是系统的核心记忆区，无数信息流如星辰般闪烁、流淌。正常情况下，玩家根本不可能进入这里，但林不凡为他临时开放了最高权限。
“搜索关键词：真魔，位面跨越，虚弱期。”诸葛暗下达指令。
光之海洋开始翻涌，数以亿计的信息碎片被筛选、重组，最终汇聚成十七段残缺的记录。
诸葛暗快速浏览。
【记录#734：观测目标“真魔-a型”于星历年尝试跨越‘碎星壁垒’，过程持续6.2标准时，于最后0.03秒出现能量波动低谷，防御强度下降89.7%。】
【记录#1129：真魔-β型在突破‘暗影裂隙’时，因规则冲突导致本体结构出现短暂‘相位分离’，持续时间0.05秒，期间无法维持完整形态。】
【记录#2048：警告——真魔在完全降临前会释放‘规则锚点’，尝试与目标位面建立深度链接。锚点释放瞬间，真魔本体会进入‘不可逆输出状态’，持续0.1秒，期间无法中断或防御。】
一条条记录，冰冷、客观，却让诸葛暗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找到了。
真魔在降临前的最后0.1秒，会进入“不可逆输出状态”——那是它最脆弱的时刻。
但问题是……0.1秒太短了。
短到冷月无声驾驶神傀从启动到命中，至少需要0.3秒。
时间差。
致命的0.2秒时间差。
“能不能……让真魔提前进入那个状态？”诸葛暗大脑飞速运转，“如果能用某种方式刺激它，让它误判降临时机，提前释放规则锚点……”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林前辈。”诸葛暗接通传音，“系统有没有办法，在归墟投影点制造一个‘虚假的位面共鸣’？”
“虚假的位面共鸣？”林不凡的声音传来，“你是说……模拟九州天道主动迎接真魔降临的假象？”
“对。”诸葛暗说，“真魔释放规则锚点，是为了与目标位面建立链接。如果我们主动‘配合’，让它以为链接已经建立，它可能会提前进入输出状态。”
“理论上可行，但需要消耗大量本源，而且……”林不凡顿了顿，“一旦被真魔识破，它会立刻暴怒，可能会提前发动全面攻击。”
“赌一把。”诸葛暗推了推眼镜，“成功率有多少？”
“三成。”
“加上冷月的攻击呢？”
“五成。”
五成。
一半的生存机会。
一半的毁灭概率。
“够了。”诸葛暗说，“开始准备吧。”
五个半时辰后。
青云峰地底，神傀组装完成。
它静静悬浮在组装架上，暗红色的灵纹如同呼吸般明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冷月无声已经进入驾驶舱——那是一个只有三尺见方的狭小空间，没有任何维生装置，只有密密麻麻的操控感应器和一根直接插入他后颈的神经链接导管。
“感觉怎么样？”墨长老的声音从外部传来。
“很好。”冷月无声闭着眼，“神傀就是我，我就是神傀。”
他已经完全与这具杀戮机器融为一体。
“林前辈那边准备好了吗？”诸葛暗问。
“准备好了。”林不凡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疲惫，“系统权限转移随时可以启动。虚假位面共鸣也已经布置完毕——在归墟投影点上方三丈处，我设置了一个‘诱饵锚点’，模拟强度是真实天道的70%，应该足够骗过真魔。”
“那么……”诸葛暗看向全息投影——上面显示着真魔降临的进度：
【97%】
【剩余时间：18分37秒】
最后的倒计时。
“所有非战斗人员，开始准备强制下线。”诸葛暗下令，“姬会长，王富贵，你们先走。”
“我不走。”王富贵摇头，“我要看到最后。”
“我也不走。”姬小悠说，“至少要看到……结果。”
诸葛暗没有坚持。
他知道，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98%】
【99%】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整个青云峰，整个九州，所有还在线的玩家，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在等。
等一个奇迹。
或者等一场告别。
【100%】
【真魔本体开始跨越位面壁垒——】
来了！
“林前辈，启动虚假共鸣！”诸葛暗大喝。
“启动！”
归墟投影点上空，一道璀璨的金光冲天而起，散发出纯正的“天道气息”。
几乎是同时——
归墟深处，传来一声兴奋而贪婪的嘶吼！
真魔上当了！
它以为九州天道在主动迎接它的降临，迫不及待地释放了规则锚点！
“就是现在！”诸葛暗吼道，“冷月！出发！”
神傀驾驶舱内，冷月无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恐惧，只有绝对的冷静。
“神傀，启动。”
轰——
暗红色的巨剑撕裂空间，冲入归墟投影点打开的通道，朝着那片无尽的黑暗——
刺去！
而与此同时，林不凡也启动了系统权限转移。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无数光点从体内逸散，注入神傀之中。
【系统警告：锚点灵魂崩解开始】
【系统休眠倒计时：3、2——】
就在最后一秒——
诸葛暗突然接通了冷月无声的通讯：
“冷月，攻击的时候……瞄准规则锚点的‘反相位节点’。”
“那是什么？”冷月无声问。
“真魔的……‘死穴’。”
诸葛暗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从未有过的锐利：
“这是我刚从数据库最深处找到的……唯一能真正杀死它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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