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内部的光景，超出了云舒所有基于前世科幻作品的想象。没有复杂的仪表盘，没有闪烁的指示灯，整个舱壁如同流动的夜空，点点星辉在其中自然生灭。空气清新带着奇异的草木香气，温度宜人。她与星萤相对坐在两张仿佛由光线编织而成的座椅上，感受不到丝毫加速的冲击或噪音，唯有透过逐渐变得透明的舱壁，看到下方大地以惊人的速度缩小、远去。
“很奇特，不是吗？”星萤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已取下轻纱，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淡漠如冰的面容，那双深邃的眼眸正平静地看着云舒，“对于初次脱离母星束缚的生灵而言，这种视角总能带来……震撼，与渺小。”
云舒强迫自己从舷窗外飞速掠过的云海和逐渐显现出弧度的地平线上收回目光，看向星萤。她没有表现出惊慌，而是直接问道：“观星阁，究竟是什么地方？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我不相信仅仅是为了‘拯救苍生’。”
星萤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似乎没料到云舒如此快就恢复了冷静和直指核心的锐利。“观星阁，是一个观察者，一个记录者，偶尔……也是一个微调者。”她的回答依旧带着玄妙的色彩，“我们观察文明的火花如何燃起，又如何熄灭。至于目的，殿下届时自会知晓。至于拯救苍生……”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取决于文明自身是否值得被拯救。”
谈话间，星槎轻微一震，窗外景象骤变。下方不再是熟悉的陆地海洋，而是一片无垠的漆黑，点缀着无数璀璨却冰冷的星辰。地球，那个她挣扎、奋斗了许久的宛州所在的星球，已成为远处一颗美丽的蓝色宝石，悬浮在墨色的天鹅绒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感瞬间攫住了云舒的心脏。
“我们……已在大气层之外？”云舒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这远非她理解的飞行，这是真正的星际航行！
“准确说，是近地轨道。”星萤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观星阁不在地表。”
约莫一炷香后，一座庞大得超乎想象的构造体映入眼帘。它并非传统的建筑，更像是由无数几何体巧妙拼接而成的太空城，表面覆盖着某种能吸收星光的暗色材质，只有少数区域散发着柔和的白色或蓝色光芒，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宛如神迹。
星槎无声无息地滑入一个开启的港口，停稳。舱门开启，外面是灯火通明、充满未来感的通道，空气清新，重力正常。数名身着与星萤类似、但纹饰更简洁的白衣人静立等候，他们神情冷漠，眼神空洞，对云舒的到来没有表现出丝毫好奇。
跟随星萤走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云舒内心掀起惊涛骇浪。这里的科技水平，远超她那个时代，甚至远超她系统中大部分未解锁的科技范畴。能量运用、材料学、环境控制……方方面面都体现着碾压级的优势。观星阁，是一个凌驾于当前人类文明之上的存在。
她们穿过一道道自动开启的门扉，最终抵达一个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正在缓缓旋转的蓝色星球全息投影，正是地球。投影上，一些光点明灭不定，其中一个小光点格外明亮，旁边标注着细小的文字——宛州。
“欢迎来到观星阁，序列97号观测站。”一个温和却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云舒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银白长袍、须发皆白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厅中，他面容慈祥，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历经了万古星霜，深邃得令人心悸。他便是此地的负责人，被称为“阁老”。
“阁老，”星萤微微躬身，“序列目标‘火种’个体，皇甫云舒，已安全抵达。”
阁老的目光落在云舒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仪器般的精准与淡漠。“很好。年轻的火种，你的到来，比我们预估的早了十七个母星年。你带来的变数，很有趣。”
“变数？”云舒稳住心神，直视阁老，“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生存。”
“生存，是文明最初级，也最强大的驱动力。”阁老微微颔首，他抬手轻点，地球全息投影迅速放大，锁定宛州区域，旁边浮现出大量滚动的数据流，包括人口波动、能量利用率、技术扩散指数、社会结构稳定性评估等等。“你的‘生存’行为，显着提升了该区域的技术等级和社会组织度，虽然微小，但趋势清晰。尤其是……火药的成功应用及其引发的连锁反应，使得该文明节点提前触发了‘能量控制初级’的阈值。”
云舒心中巨震。观星阁在像观察实验室样本一样观察着地球，观察着宛州！而她，似乎成了一个意外的变量。
“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云舒再次问出核心问题。
“不是我们想让你做什么，”阁老的声音带着一种宇宙尺度的漠然，“而是文明自身的选择，以及你……作为‘火种’的潜力。我们会给你看一些东西，然后，你需要做出选择。”
他话音未落，大厅一侧的墙壁变得完全透明，展现出外面无垠的星空。但紧接着，星空景象变化，呈现出另一幅让云舒毛骨悚然的画面：一颗拖着长长烈焰尾迹的巨大陨星，正划破黑暗，其计算出的轨道终点，赫然便是宛州所在的大陆！画面旁，是复杂的轨道参数和撞击能量模拟数据，结果显示，撞击将引发全球性气候灾难，宛州及周边区域将瞬间化为焦土。
“这是……”云舒脸色发白。
“这是一颗真实存在的近地天体，‘赤魇’。”阁老平静地叙述，“根据其当前轨道，约82个母星年后，将与你们的星球交汇，发生撞击的概率为百分之七十三。我们展示的，只是将其撞击时间点……提前了。”
“是你们？！”云舒猛地看向阁老和星萤。
“是‘可能性’。”星萤接口道，“观星阁不创造毁灭，只揭示可能性。兀术得到的，是无数未来分支中的一种推演画面。而我们，可以让这种可能性消失。”她手一挥，星空影像再变，那颗恐怖的陨星轨道微微偏移，与地球擦肩而过。“但这需要能量，需要……代价。”
“代价就是我？”云舒冷笑。
“是你所代表的知识加速，以及你自身的‘选择’。”阁老道，“留在观星阁，学习，成为真正的观察者，甚至引导者。你家乡的危机自可化解。或者……带着有限的知识和警告返回，但需签署契约，承诺在特定历史阶段之前，不主动传播超越限度的技术，由你独自面对那不确定的未来，以及我们可能采取的……‘平衡措施’。”
巨大的信息量和残酷的选择，如同冰水浇头。云舒陷入沉默，大脑飞速运转。观星阁的强大毋庸置疑，但他们超然物外、视众生为蝼蚁的态度，更令人心寒。他们的“帮助”背后，藏着怎样的目的？
就在这时，大厅中响起一阵轻微的警报声。阁老微微蹙眉，看向一侧虚空浮现的小型光幕，上面快速闪过一串云舒无法理解的符号。
“看来，有客人不请自来。”阁老淡淡说了一句，目光似有深意地瞥了云舒一眼。
星萤脸色微变：“是‘影阁’的人？”
“序列97号站一直很受‘关照’。”阁老挥手关闭了光幕，对云舒道：“年轻的火种，你需要时间思考。星萤，带她去休息区。记住，观星阁内，也并非只有一种声音。”
云舒心中一动。观星阁内部，似乎也存在分歧？这个“影阁”又是什么？她跟随星萤离开大厅，心中的谜团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但有一点她很确定，她必须尽快弄清观星阁的真正意图，并找到返回宛州的方法。沈屹、韩青、还有宛州无数信任她、依赖她的人们，还在那颗美丽的蓝色星球上，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她的星际之旅，从一开始，就布满了迷雾与陷阱。
（第五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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