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贺茂家子弟们跪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看着那些化为飞灰的同族，眼中只剩下恐惧。
贺茂正德跪在最前方，额头紧贴着冰冷的石板。
眉心那枚狐火印记，像一个烧红的烙铁，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他的神魂，提醒着他，自己和整个家族的性命，都已系于他人一念之间。
殷三缺一行人被“请”回了那座最奢华的庭院。
贺茂家的侍者们战战兢兢，送上最好的茶点，大气都不敢出。
贺茂正德再次跪在众人面前，只是这一次，他的姿态更加卑微。
“上尊，玉藻前大人。”
他将一份连夜整理好的情报呈上，
“另外五枚勾玉碎片，其中三枚落入了安倍家的手中，另外两枚，被君明氏所得。”
他声音愈发干涩：
“安倍家与我贺茂家实力在伯仲之间，但他们行事更为激进，百无禁忌。
至于君明氏……他们几乎从不与外界来往，其实力深不可测，族地更是无人知晓。”
老狐狸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他故意夸大对手的实力，言语间充满了为难，就是想让眼前这几位知难而退。
最好，是他们自己动手，免去贺茂家与另外两家死磕的命运。
殷三缺端着茶杯，没有说话，只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
谢红鸾靠在门边闭目养神，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灵儿则好奇地摆弄着贺茂正德那根用来当拐杖的鸠杖，似乎对那上面的雕刻很感兴趣。
唯有妲己，听完贺茂正德的话，发出一声轻笑。
那笑声很轻，却让贺茂正德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你觉得，我们是在与你商量吗？”
妲己没有看他，只是把玩着自己光洁的指甲。
但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贺茂正德眼前景象陡变。
他不再是在雅致的和室里，而是身处一片火海。
青色的妖火焚烧着贺茂家的一切，熟悉的亭台楼阁化为焦炭，族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他看见自己最看重的孙子贺茂龙也，在火焰中痛苦地翻滚，最终化为一撮人形的灰烬。
而他自己，则被无形的锁链捆绑在门楼之上，妖火并不烧灼他的肉体，而是直接钻入他的天灵盖，焚烧他的神魂。
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远比任何肉体上的折磨要恐怖千万倍。
“不！不要！”
贺茂正德发出凄厉的嘶吼，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幻境如潮水般退去，他依然跪在和室里，但全身已经虚脱，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只剩下最纯粹的恐惧。
“我给你机会，不是让你耍这些小聪明。”
妲己终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金色的妖瞳里没有半分温度，
“我的耐心有限。下一次，幻境就是现实。”
“是……老朽……老朽知罪！”
贺茂正德彻底崩溃了，他趴在地上，像一条濒死的狗，
“老朽这就去办！这就召集族中所有精锐，明日……不，今晚就对安倍家发起进攻！哪怕拼光我贺茂家最后一人，也一定为大人夺回勾玉！”
看着贺茂正德连滚带爬地离去，殷三缺才放下茶杯，淡淡开口：
“这老头，不敲打一下，总是不老实。”
“一群背信弃义的家伙，骨子里就刻着自私和狡诈。”
妲己的语气依旧冰冷，但当她看向殷三缺时，眼中的杀意化为了柔情，
“主人，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殷三缺摇了摇头：“先准确的了解东瀛阴阳师的实力，贺茂家族是不错的问路石。”
翌日，天还未亮。
贺茂家深处的演武场上，数百名身穿黑色狩衣的阴阳师集结于此。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悲壮和决然。
他们对外宣称是进行家族秘训，实则所有人都清楚，这将是一场决定家族存亡的血战。
贺茂正德站在高台上，看着下方一张张年轻或苍老的面孔，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有发表任何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只是沙哑地吐出两个字：“出发。”
队伍如一条黑色的长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向着安倍家的领地，位于京都郊外的芦屋道场进发。
然而，他们前脚刚走，一支由贺茂家死士组成的侦察小队，后脚就带着一身伤狼狈地逃了回来。
“家主！安倍家……安倍家早有防备！”
为首的侦察队长浑身是血，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
“他们的外围结界比情报中强了数倍，而且……而且他们阴阳师，都配备了枪！”
“枪？”贺茂正德愣住了。
“是特制的灵力子弹，威力巨大！我们刚一靠近，就被乱枪打退，好几个兄弟当场就被打死！”
这个消息让在场的殷三缺和妲己都感到一丝意外。
“有点意思。”
殷三缺摸了摸下巴，“阴阳术配合现代科技，这安倍家倒是不死板。”
“乌合之众，玩弄些奇技淫巧罢了。”
妲己不屑地哼了一声，但眼中也多了一分凝重。
“贺茂正德，你们也去弄来枪械，阴阳师用枪械和式神配合，以你们实力，拖延安倍家族应该不成问题吧。
殷三缺冷漠的说。
“是。”贺茂正德无奈只能应声。
以前他很反感阴阳师使用枪械。
但现在生死存亡的情况，他不得不妥协。
殷三缺站起身，“你们只需要负责制造混乱，把安倍家的主力吸引出来。我会让灵儿和灯娘去帮你们。”
他看向妲己，说道：“你去探查安倍家的虚实，寻找勾玉和玉姬的线索。”
“好。”妲己点头，随即又有些担忧地看向灵儿，“主人，让灵儿去，会不会太危险？”
“哥哥，我不怕！”灵儿挺起小胸膛，一脸认真。
殷三缺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心，有灯娘在，她们进退自如。”
商议已定，妲己的身影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原地。
不久后，一只巴掌大小，通体青色的三尾小狐狸，迈着优雅的步子，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贺茂家的府邸。
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向着芦屋道场的方向潜去。
而另一边，殷三缺带着灵儿和灯娘，不紧不慢地跟在贺茂家的大部队后方。
芦屋道场外围，战斗已经打响。
贺茂家的阴阳师们结成阵势，不断召唤出各式各样的式神，冲击着安倍家那道泛着淡紫色光晕的结界。
而结界之后，上百名手持特制步枪的安倍家护卫，正依托着掩体，不断地射击。
贺茂家的低阶式神，往往刚一靠近，就被密集的火力打成筛子，溃散成灵力光点。
战况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灵儿，灯娘，解决这些家伙。”
殷三缺站在远处的一座山丘上，指着战场的侧翼。
灵儿用力点了点头，小手一挥，她脚下的影子迅速扩大，化为一片深邃的黑暗。
将战场吞没，吸入殷墟鬼域之中。
这下开枪的这些护卫全都失去了目标，周围阴深恐怖。
而且地形也改变，面前的掩体消失，他们全都暴露的空地。
紧接着周围出现大片鬼雾，将这数百人包围。
灯娘则提起手中的古灯，从鬼雾中走来。
这些护卫知道这绝对不是人，立即开火。
但密集的子弹，就如同攻击大雾一样，不过是轻微的搅动雾气，没有丝毫作用。
这时，这些人脚下冲出无数鬼手，抓住他的手脚。
不过刚触碰，这些人身上符咒放出光芒，试图将鬼手烧化。
灵儿哼了声说道：“就这点符咒力量，还想对付我？”
话音刚落，这些鬼手强行抓住这些符咒，鬼气侵蚀下，符咒范围被腐化，变成了尘土。
紧接着灯娘出现在这些人身边，鬼雾很快将所有人吞没。
只听到浓雾之中，传来持续不断地惨叫声。
没多久，这些人就没了动静。
当殷墟和鬼雾消失后，这里只剩下数百具干尸，躺在掩体后面。
贺茂家族的人看到都暗自咽下口水。
拥有鬼域，那必定是鬼王层次了。
贺茂正德立即下令进攻，破掉安倍家的结界。
所有阴阳师和式神对结界开始攻击。
与此同时，化为小狐狸的妲己，已经利用战场上的混乱，悄无声息地越过了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结界。
这种结界的布置手法就传自她，虽有改进，但万变不离其宗。
妲己轻松在结界开出一个小口子进入。
安倍家的宅邸，比贺茂家更加森严，处处都设有明哨暗岗，以及各种触发式的符咒陷阱。
但这一切，在玉藻前这位幻术的祖宗面前，形同虚设。
妲己的身影在阴影中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她一路向着灵力最浓郁的区域潜去，那是安倍家的核心禁地。
穿过重重庭院，她来到一座古老的神社前。
这里没有护卫，却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强大气息。
妲己停下脚步，金色的狐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就在这时，一股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从神社的最深处，一闪而逝。
那股波动很微弱，却让妲己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那气息……
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其中蕴含着一丝与她同根同源的妖力，与妹妹玉姬的气息极为相似。
而陌生的，是那股气息中，夹杂着一种冰冷的、扭曲的、仿佛被强行改造过的怨憎与死气。
就好像……有人将玉姬的一部分，与某种极其邪恶污秽的东西，缝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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